对于虞老的做法,沈雪见实在想不通,一脑子门子的问号。
她忍不住嘀咕道:“当初那么多人为李安辞请求,万民请愿书送到皇帝手上,据说皇帝都动摇了,有心想要高拿轻放,饶恕李安辞。”
“但是虞老不同意,领着一帮子文臣言官死谏,硬是把李安辞送上了断头台,结果转个头,他又把李安辞的儿子弄到自己身边,当亲生儿子般养,他到底怎么想的……等等!”
忽然想到什么,沈雪见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虞老头该不会是因为看上了虞念辞的娘,所以当初才非要弄死他爹李安辞吧?
她忙在记忆中搜寻虞念辞母亲这号人物。
上一世,因为虞老是阻止谢遇坐上储君之位的第一人,所以她对这个虞老头还算有几分了解。
虞老头娶回家来的那个平妻,也就是虞念辞的母亲,姓柳,长相不算多出挑,顶多也就是个中等姿色。
但这个柳氏比虞老头足足小了将近二十岁,而且,她五官虽然不算多么出色,但是身上有一种还出挑的气质。
用文人的话来说,就是有一种诗书气息。
腹有诗书气自华。
所以柳氏在气质这一块上,还是很出色的。
虞老自己就是个读书人,他会欣赏并迷恋上柳氏这种女人,一点儿都不奇怪。
情能使人疯狂。
虞老头就算再怎么饱读诗书,但也是个人,还是个男人。
一代大儒,为了自己欣赏的女子,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吧?
虽然心中还有些不确定,但是骨碌碌转的小眼神,已经出卖了沈雪见内心的想法。
谢遇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免就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他轻轻弹了下沈雪见的脑门,笑道:“你这小脑瓜子,又在胡思不乱想了是不是?”
用的是反问句,但是语气却十分肯定。
沈雪见揉揉一点儿都不疼的脑门,眨巴着眼睛问谢遇:“我想的不对?”
“当然不对,虞老和虞念辞的母亲柳氏,两人只是表面上的夫妻关系,实际上,他二人并没有任何夫妻之实。”
沈雪见:“……”
只是表明上的夫妻,连夫妻之实都没有,那所谓的轰轰烈烈的感情,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这个结果再次超出了沈雪见的意料之外,她艰难地吞咽了下,垮下肩膀,彻底放弃思考了。
她算是发现了,她这智商,在旁人面前还能顶点儿作用,可一旦到了谢遇跟前,就完全不够看,弱爆了。
她还是乖巧躺平,勇于正视自己的不足吧。
就听谢遇说道:“柳氏也不是李安辞的妻子,她只是李安辞在外面养的一个外室。”
李家当年被夷三族,柳氏因为是李安辞养在外面的外室,外人没人知道她的存在,李家其他人或许有人知道柳氏的存在。
但是李安辞都被夷三族了,这个时候,就算有人知道柳氏这个外室的存在,也不会将柳氏推出来。
谁都知道李安辞被夷三族的真正原因。
一生为民的忠臣,结果却死于自己的忠诚,还被夷了三族,谁要是敢把柳氏推出来,那 就是丧尽天良,没有人性。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彼时刚有身孕一个月的柳氏,才能躲过一劫。
谢遇继续说道:“虞老跟李安辞也没有任何私人恩怨,两人甚至都没有半分牵扯关系。”
“他之所以坚持要问罪李安辞,单纯就是因为李安辞挑衅,并且藐视了皇权。”
“虞老这一生,都在为守护皇权而活,这是他一生的坚守,也是他毕生的信念。”
“李安辞挑衅和藐视皇权的行为,触碰到了他的逆鳞,所以他坚持要拿李安辞问罪,给自己守护的皇权一个交代。”
“但这并不代表他内心深处不清楚,李安辞究竟是奸臣还是良将。”
“他内心深处十分清楚李安辞是名忠诚良将,为此,他心怀愧疚。”
“在将李安辞问罪后,他多方打听寻摸,终于知道了柳氏的存在,并且打探出柳氏已怀有身孕月余,而那个孩子正是李安辞的骨。”
“于是他就将柳氏带回虞家,亲自守护李安辞留下来的最后一点骨血,以此来弥补他对李安辞的歉意。”
“他之所以要给柳氏一个平妻的身份,就是希望这母子二人,能够过得更好一点儿,抬高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免得他们被人欺负。”
说到这里,谢遇停下来,抬眸看向沈雪见。
“见见,现在你知道,当虞老知道自己的女儿和谢临川有了私情后,他就不会再力保谢临川的原因了吧?”
见见。
一个很亲昵的称呼。
这还是谢遇第一次这样称呼沈雪见。
可惜,沈雪见的情绪还沉浸在虞李两家的恩怨上面,压根没注意到谢遇对她换了称呼。
听见谢遇问她,她便沉思着开口道:“虽然虞老这个人又顽固又刻板,还很迂腐,但是不可否认,他这个人其实并不坏,只是太过于固执已见了。”
也就是传说中的只认死理儿。
而虞老心中认准的死理儿,就是神圣皇权,谁也不可侵犯亵渎,否则就是杀无赦。
“当年是他把李安辞送上端头台的,他心中有愧于李安辞,所以他就把李安辞的妻儿接到自己家中照料。”
“他之所以会向密卷低头,是因为密卷上的的人,是李安辞的儿子,虞念辞。”
“而虞念辞,又是李安辞唯一存活下来的后人,他觉得他必须要为李安辞,保住这最后一点骨血。”
“但是虞紫鸢不一样,虞紫鸢是他的女儿。”
“虞老这个人,可以为了大义放松底线,但不会为了个人,而徇私舞弊,哪怕是为了避嫌,他也不会再力保谢临川了。”
沈雪见说完,抬眸看向谢遇,眼神询问:我说得对吗?
谢遇丢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他亲昵地捏了下沈雪见的小鼻子,笑着夸奖道:“今天的见见, 比以前更聪明了呢。”
沈雪见:“……”
见见……
谢遇对她的这个称呼,还真是……
沈雪见默念了下那个名字,又偷偷地瞄眼谢遇,见谢遇也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她顿时有种偷窥被抓个现形的心虚感,脸颊上面瞬间飘起两团红晕来。
她忙移开视线,有些不自在咳了两声。
好在谢遇见好就收,没再往下逗她。
他接住沈雪见的话头往下说。
“眼下,虞老既不知道女儿和谢临川之间的关系,更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珠胎暗结,一旦让他知道这些事情,他不但会舍弃谢临川,连虞紫鸢都难逃幸免。”
虞紫鸢的下场,不会比沈婉柔好多少,只会比沈婉柔更悲惨。
谢遇的眼底升起寒芒,神情是“一个也别想逃”的凌冽。
沈雪见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眸。
去年冬至花灯节,她第一次和虞紫鸢对上那次,虞紫鸢雇了一个乡野妇人,跳出来污蔑她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当时谢遇没说什么,只是提醒她,虞紫鸢这个人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柔弱无害,还说虞紫鸢擅长用毒,尤其擅长使用毒针,让她以后多提防着对方。
之后,谢遇就再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虞紫鸢。
她以为那事就算过去了。
结果没想到,这件事情在她这里过去了,在谢遇那里却还没过去。
麻袋里面的那两个男人,一看就是长年混迹街头的地痞。
她和沈婉柔一同嫁进凌王府后,因为她打着要看沈婉柔和谢临川狗咬狗一嘴毛的算盘。
所以,最开始的那一个多月时间,她盯沈婉柔盯得比较紧。
她有早起练剑打拳的习惯。
她记得有一次凌晨,看见沈婉柔一个人从角门那里溜了进来。
彼时天色尚未大亮,视线昏暗,她没能看清沈婉柔脸上的表情,就只看出她脚步很着急的样子。
沈婉柔会被那两个地痞无赖玷污,估计就是那次的事情。
之后,沈婉柔就开始性情大变,变得胆小懦弱,深居简出,轻易不出门,出门必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之前她还纳闷,沈婉柔身为人妻的觉悟,怎么突然一下子拉的这么高了。
原来是怕被外面那两个地痞无赖认出来。
但是虞紫鸢和谢临川交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如果虞紫鸢想拿那件事情来对付沈婉柔,早就拿出来了,绝对不会憋到现在。
可见,虞紫鸢应该也是最近才知道沈婉柔的秘密。
至于那个送秘密给虞紫鸢的人是谁……
沈雪见抿了抿唇,抬眸看向谢遇。
“阿遇,沈婉柔的秘密,是你透露过虞紫鸢的吧?”
去郡主府之前,谢遇曾说要送她一份礼物,却又不肯告诉她那礼物是什么。
现在她已经从郡主府回来了,谢遇的礼物还没拿出来,可见那份礼物,早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就已经送给她了。
由着这条思绪往下捋,谢遇要送给她的那份礼物是什么,很容易就能推出来了。
谢遇,就是那个将沈婉柔的秘密,透露过虞紫鸢的人。
不过,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鉴于自己在谢遇面前多次出现智商骤退的情况,所以这一次,沈雪见谦虚了一把,她用的是询问的口吻。
谢遇很少看见她这般不自信的模样,不免有些新奇,就盯着她看,直到沈雪见小脸一板,白了他一眼,他这才抿唇一笑,点头承认了。
“虞紫鸢怀上了身孕,谢临川又不肯休了沈婉柔,短时间内,她是没办法嫁进郡主府的。”
“但是姑娘家的肚子不等人啊,索性我就做一回好人,成全一下那位倚欢郡主。”
成全吗?
沈雪见呵呵,心说你这分明是借刀杀人好不好。
不过,身为虞老的女儿,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性子的人,虞紫鸢心中肯定也是清楚的。
在谢临川没坐上储君之位之前,虞紫鸢肯定不会将她和谢临川的关系告诉虞老。
这可不行,得想个办法,让虞老知道他女儿都干了哪些好事才行。
而且最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想个什么办法呢?
沈雪见眯起眼眸,正思索用什么法子好,手上忽然一沉。
垂眸一看,是份请贴。
谢遇解释:“齐老爷子今年已经六十岁了,齐家的子孙们孝顺,打算为老爷子办一场六十大寿。”
他说完,笑盈盈地看着沈雪见,似乎在等着她发现什么。
还在发愁用什么法子的沈雪见没让他失望,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按住谢遇的肩膀,兴奋地说道:“阿遇,我有法子了!”
齐老爷子就是齐恒月的父亲。
齐家是京城四大书香世家之一。
四大世家的子弟虽然不入仕途,但是他们数百年如一日的教书育人,为朝廷培养人才,即便他们双手不染朝政,游离于官场之外,却也能素手搅动朝廷风云。
因为,朝中的那些文武大臣,大多都受过四大世家的教导。
虞老就是齐老爷子的学生之一。
老师过六十大寿,身为学生,虞老届时必定是要到场的。
她刚才还在发愁用什么法子,结果机会就送到了她手上……齐家的这份请帖,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啊!
……
郡主府,挨了板子的谢临川没有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他正在见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虞紫鸢。
“太后现在在后宫内静养,我被皇上呵斥了,挨了板子,还丢了差事……”
谢临川垂下头去,手指插在发缝里面不停的抓挠,看起来烦躁无比。
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抬起头,两眼红红地对虞紫鸢说:
“紫鸢,我完蛋了,你走吧,我们以后也别再见面了,我不想拖累你,我也配不上你,你值得嫁给一个更好的男人……”
“你胡说什么!”
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娇喝声打断。
一身男装打扮的虞紫鸢走到近前来,握住谢临川的手,安慰他道:
“皇上虽然打了你板子,但你依然还是宗室子弟啊,你的名字还在皇室成员的族谱上面,你还有竞争储君之位的资格。”
谢临川蹙眉道:“可是皇上传出旨意,说太后身体有恙,需在后宫内静养一个月,任何人都不得前去打扰她老人家。”
皇帝传出的那道旨意,说是让太后在后宫内静养,其实就等于是禁了太后的足。
皇帝不喜欢他,他是知道的,全靠着太后时不时的在皇帝面前为他说几句好话,皇帝才有心情看他一眼。
现在连太后都被皇帝禁足了,谁还能再帮他说好话?
想到这些,本来就很颓败的谢临川,愈发的没有精气神了。
虞紫鸢见不得他这垂头丧气的样子。
“太后被禁足了又如何?你不是还有我父亲吗?”
“你父亲?”
“对,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