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月郡主也在旁边帮腔道:“是啊川儿,快让人将御寒棉衣拿出来,大家都还等着呢。”
姑侄俩一边催促谢临川,一边暗暗给他使眼色,目含警告和提醒
谢临川倒也还没有愤怒到失去理智,他压住心中的郁气,应了声“是”,就吩咐人将棉衣拿出来。
很快,十来个郡主府的下人,抬着五六个大木箱子,从外面鱼贯而入。
里面装着的,全是崭新的棉衣。
一众贵人们的注意力瞬间都被吸引住了,全都伸长脖子,探头往木箱子里面张望。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多了,虽然他们所在暖意融融的宴客厅中,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
但是听听外面呼呼的风声,再看看比棉花坨子还要大粒的雪片子,就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冷。
这个时候,正是需要一件御寒棉衣的时候!
方才的插曲被人们短暂的忘却了,大家的关注点,现在都在那几口大木箱子里面。
沈雪见抿了口茶水,也朝那几口大木箱子上面望过去。
托位置的福,那几口大木箱子,其中有一口箱子,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东西。
确实全都是些崭新的棉衣。
几个箱子里面的棉衣加一起,怕是少说也能有上百件之多。
按照封寂说的,从他们制定下这个计划,到今天为止,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五天的时间。
这种棉衣制作起来颇费时间。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制出这么多件棉衣,郡主府的绣娘,应该是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吧?
真是煞费苦心啊。
可惜,这番怕是苦心要白费了。
沈雪见收回视线,安静地喝着自己的茶水,没打算这个时候跳出来搞事情。
不急。
先等那些贵人们将银票掏出来再说。
方才谢临川可是说了,那些钱,都算作救助灾民的善款。
有钱好办事。
筹集到的善款越多,就能救助到更多的灾民。
……这也算是谢临川做了件好事吧?
当然,谢临川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见终于成功让众人转移了注意力,谢临川的面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一些,他堆出一脸温润的笑意,说道:
“这几口木箱子里面装着的,就是最近新出的御寒棉衣。”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就只是一脸笑意地望着众人。
但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就纷纷配合地起哄道:
“棉衣都拿出来了,那还等什么呀……我要一坛果子酒!”
“还有我,我也要一坛。”
“我也要。”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断响起,银票也都拿出来拍在桌子上了。
封寂适时的站出来,主持大局,直接将收上来的银票,交给负责善款事宜的账房先生。
沈雪见认识那账房先生,是户部的人,负责统筹善款事宜,皇上钦点的。
银票交到他那里,除了皇上,谁也动不了,不怕谢临川再搞些什么当面做人背后做鬼的把戏。
沈雪见放下心来,继续坐在角落里面,安静地喝着茶水。
眼底却是寒芒密布。
此时,宴客厅内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刚才的事情。
胧月郡主见状,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她和太后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不动声色地朝她微微颔了颔首。
这是向她释放可以启动计划的信号。
胧月郡主便抬起眼眸,望向台下的几位夫人。
那几位夫人接收到她的眼神后,便开始按计划行事了。
一位身着紫衣的夫人买下了一坛果子酒,并且领到了一件御寒棉衣,此时她捧着那件轻薄柔|软的棉衣,喜欢得爱不释手,眼睛都笑眯成了月牙,翻过来覆过去的看,看着看着,她忽然“咦”了一声。
“咦,这样的御寒棉衣,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哦我想起来了!”
她看向坐在她身侧的绿衣夫人。
“姐姐你看,这棉衣,好像跟你上次穿的那件棉衣是一样的呢!”
绿衣夫人就接过她递过来的棉衣摸了摸,看了看,似乎在做对比,然后点头说道:“还真是一样的呢。”
紫衣夫人就问她:“姐姐,你那棉衣是从哪里来的呀?”
绿衣夫人就答道:“是我从凌王世子妃开的铺子那里买来的……不过这种棉衣还没有正式对外出售,我托了好几层关系才弄来的呢。”
“是吗?”
“可不是吗,听说这种棉衣,还是凌王世子和凌王世子妃一起琢磨出来的呢。”
“啊?你是说,这种棉衣的制法,是凌王世子和凌王世子妃想出来的?”
“是呀。”
两人一问一答,条理清晰,简明扼要,直奔主题。
而且她们二人说话的音量控制的十分巧妙,看似头挨头地在那儿说悄悄话,实际上那声音,足够隔壁左右桌听得清清楚楚了。
老实说,这种手段其实算不得高明,但是架不住人在看热闹的时候,都习惯性地喜欢将脑子锁起来啊。
二位夫人的“悄声私语”结束了,然而其他人却捡起她们的私语,叽叽喳喳地议论开来。
“原来外面传的神乎其神的新型御寒棉衣,就是出自凌王府啊。”
“能琢磨出这样一种御寒保暖的神器,难怪那凌王世子,会被皇上钦点为安抚使者呢。”
……诸如此类的声音越来越多。
整个宴客厅内都是这种声音,热闹的很。
八卦,向来都被世人热衷,不论贫贱。
沈雪见听着这些声音,心中冷笑,说吧说吧,越热闹越好,气氛造起来,等下尖叫声才会更大。
沈雪见勾唇冷笑,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主席位那一桌,听着下面这些议论声,胧月郡主的眼中不由得浮起一抹得意之色。
虽然前面出了点儿意外,但好在事态还在她的掌控之中,并没有完全失控。
现在,大家已经一致认为新型御寒棉衣是凌王世子和凌王世子妃琢磨出来的了。
这很好。
她暗暗递给了沈婉柔一记眼神。
从封寂提出要将果子酒拍卖时,沈婉柔就一直低垂着脑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茶盏,肩膀缩了又缩,极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桌子下面的手更是搓啊搓的。
她紧张!
因为她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贵人们的圈子大多都是相通的,眼下宴客厅中坐着的这些贵人,好多都是当初参加过国公府庆功宴的那批人。
当初,原主不要脸,和谢临川在国公府的假山后面苟且,被国公府的嫡女沈雪见撞见,震惊尖叫之下,引来了众多人围观。
虽然这件事情是原主干的,但她现在用着原主的躯壳,就得承受原主做错事的后果……
……等下她站出来,下面那些贵人们会怎么看她?会不会嘲笑她?会不会有人再提起那日的事情?如果有人提起了,她应该怎么反驳应对?
想不出法子!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紧张!!!
沈婉柔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不该为了表现,弄个什么新型御寒棉衣出来。
她敢肯定,等今天过后,她沈婉柔的名字,很快就会在贵人圈子中间流传开,然后又会扩散到大街小巷去。
这对她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不仅仅是害怕原主做下的丑事会被人再度提起。
还因为随着她的名字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那么世人对她的好奇心就会越来越重,说不准哪天她的画像就会流传出去,届时要是被那两个歹人看见她的画像……她就完蛋了!
她一点儿都不想出名!
她只想躲在郡主府内,安安稳稳地过着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
一想到眼下这种富贵日子,很可能就要离她而去了,沈婉柔就又是害怕又是懊悔,整个人被恐惧包围着,完全没注意到胧月郡主递过来的眼神暗示。
胧月郡主眼睛都快要眨抽筋了,也没能唤醒她这只装睡的鹌鹑,不由得大怒。
太后也不悦地蹙起眉头,眼神质问胧月郡主:“怎么回事?”
胧月郡主:“……”
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
还不是烂泥糊不上墙头!
果然是个拎不上台面的庶女!
沈婉柔就坐在胧月郡主的身侧,旁人或许发现不了沈婉柔的异样,胧月郡主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早就她的那份胆怯看穿了。
眼看太后眼中的不悦越来越浓,身上开始释放出凌人的气势,胧月郡主只好借着座位之便,将手伸手到桌子下面,揪住沈婉柔腿上的软肉,狠狠掐了一把。
沈婉柔措不及防,“啊”的尖叫一声。
宴客厅内的喧闹声瞬间止住,一双又一双的眼睛朝她望过来,每一双眼睛里面都带着好奇和不解:
——怎么了这是?好好的,怎么突然怪叫起来?
胧月郡主更是适时地问她:“怎么了婉柔……婉柔,你脸上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胧月郡主一脸关切之情,一副看起来很关心沈婉柔这个儿媳的样子。
然而实际上,她放在桌子下面的手,还揪着沈婉柔腿上的肉不放,并且加重了力道,警告意味十足。
沈婉柔知道胧月郡主在警告她什么,无非就是告诉她:
——该你出场了,好好表现,要是敢拖后腿坏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越来越多的视线聚拢过来。
谢临川也眉目冷沉地看着她。
太后就更不用说了,虽然不发一言,可对方的目光凌厉如冰刀,索命铡刀一般抵在她的咽喉上面。
这个时候她就是想装鹌鹑都不行了。
沈婉柔只好咬咬牙,硬着头皮,红着眼圈,委屈地说道:“方才……方才我听家大家说……说那新型御寒棉衣,是凌王世子和凌王世子妃琢磨出来的……”
她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咬住嘴唇,泪珠子滚出眼眶。
不是委屈,是害怕的。
可在场众人并不知道。
见她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甚至还落下眼泪来,众人相视一眼,心中愈发的狐疑和好奇。
“棉衣是凌王世子和凌王世子妃琢磨出来的,她哭什么呀?”
“是呀,而且她还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哎哟,这其中该不会是有什么隐情吧?”
说话的,依旧是老角儿紫衣夫人和绿衣夫人。
两人像方才那样,脑袋挨着脑袋,用足以让身周众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的音量,说起了“悄悄话”。
绿衣夫人拉住紫衣夫人的衣袖,好奇地问道:“什么隐情啊?你是知道什么吗?”
紫衣夫人答道:“我能知道什么啊,我就是突然有个猜测……”
“什么猜测?快说来听听!”
“我听说,这位沈姨娘也是出自国公府家的小姐,是个庶女,听说她还没有出嫁的时候,就经常被嫡姐欺负……也就是现在的凌王世子妃,所以我就想啊,有没有一种可能,第一个琢磨出新型御寒棉衣的人,并不是凌王世子和凌王世子妃,而是这位沈姨娘呢?”
“毕竟,眼下正是大寒,听说不日还有可能会发生大雪灾,这个时候,谁要是能琢磨出一款有效的御寒保暖神器,也算是功劳一件吧!”
紫衣夫人说出自己的猜测。
绿衣夫人恍然大悟,有些激动地说道:“不是没这个可能!你想啊,那凌王世子妃,仗着自己是嫡女的身份,在娘家时就各种折磨庶妹,可见那是个飞扬跋扈,容不下人的性子!”
“如今她将庶妹的功劳抢过来据为己有,不但能为自己提高名声,还能助凌王世子,他们夫妻俩还真是……”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紫衣夫人就捂住了她的嘴,着急地对她说道:
“嘘!你小声一点,你方才说的那些话,要是传进凌王世子和凌王世子妃的耳朵里面去,不光是你,你们全家上下怕是都要遭殃!”
绿衣夫人被提醒,脸色瞬间白了,吓得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
好像那凌王世子和凌王世子妃,就是两个残暴不仁睚眦必报的凶兽似的。
被当成凶兽之一的沈雪见冷笑,不得不说,胧月郡主找来的这两位戏子,的确堪称演技精湛。
将二人对话听了全程过的一众贵人们,眼中的神情已经开始变得古怪起来,虽然没有像这俩夫人一样,直接说她和谢遇如何如何好,可他们此时的神情,已经诠释出了他们内心的想法。
果不其然,就听四周议论声再起。
这一次,全是指责她和谢遇的声音。
“没想到凌王世子和凌王世子妃,竟然是这样的人。”
“是啊,抢夺别人的功劳,为自己博取名声换好处,这种手段也太卑鄙无耻了。”
“凌王世子能被皇上钦封为安抚使者,会不会就是因为他献出了御寒棉衣的原因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凌王世子这么做,算是犯了欺君之罪吧?”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话,那凌王世子,确实是犯了欺君之罪。”
“都敢欺骗皇上能,凌王世子的胆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呀。”
……
议论声大同小异,沈雪见懒得再听,抬眸望向沈婉柔那边。
比起这些风一吹就跟着走的没脑子言论,她更好奇沈婉柔他们接下来要怎么走戏。
沈婉柔丝毫不知道沈雪见就坐在角落里面看着她,她正在拼命给自己加油打气,告诉自己不要紧张。
开弓没有回头箭,胧月郡主和谢临川,还有太后,也绝对不会允许她回头。
沈婉柔心中十分清楚这一点,只能配合他们达成目的,祈求尽量做到令他们满意。
“母亲。”她拉住胧月郡主的手,哭道,“母亲,您是知道的,那棉衣,是我第一个琢磨出来的啊,现在怎么就成凌王世子和凌王世子妃的了呢?”
她说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看起来说不出的委屈。
胧月郡主赶忙安慰她说:“好孩子 ,快别哭了,娘知道,娘都知道的……娘这就为你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