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趴在窗边看热闹的小厮听到声音,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快步走到桌前,拎起茶盘上的茶壶,再翻开一个茶盅,麻溜地倒了一盏茶,然后双手捧着送到蓝袍男子跟前。
“公子,请喝茶。”
蓝袍公子“嗯”了声,接过茶盏小酌慢饮。
扶风楼最出名的是雪腴酒,水采用初冬的第一场雪,酿酒用的稻谷出自天山山脉,再辅以雪莲做引,最终出来的酒水,汤汁清亮,入口绵柔,还有淡淡的清香,男女皆宜。
可惜,雪腴酒的产量太低了,一缸酒,从入坛,到开封,期间最少要三年的时间。
也正因为如此,雪腴酒的价格非常高,一坛一斤装的酒,就能高达百两之多。
就这还供不应求,想喝,得提前预定才行。
蓝袍男子虽然也出身大家族,说出去也算个正儿八经的世家公子。
然而他生母早逝,继母强悍,生父又是个惧内的。
因此,他在家中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仅仅只是外表看着光鲜亮丽而已,实际上穷得很,身上连一百两的现银都拿不出来。
生活如此困苦,自然喝不起价格高昂的雪腴酒。
好在这扶风楼免费提供的茶水,滋味还勉强能入口。
蓝袍公子端着茶盅浅酌慢饮,硬是将一盏普普通通的免费茶,品出了琼瑶玉浆的架势。
小厮在一旁耐心的候着,见他放下茶盅,这才凑过去,好奇地问出心中的疑惑。
“公子,小的听说那谢二公子,最近被皇上厌弃的厉害,没有召唤,都不许他入宫觐见……他都落魄成那样子了,公子为何还要答应与他合作啊?还指点他去和倚欢郡主交好。”
在小厮看来,谢临川已经是一摊糊不上墙的烂泥,彻底废了。
自家公子虽然在家中不受重视,但好歹名声还是在的,实在没没必要自降身份,和这样的废物走一处去。
蓝袍公子闻言笑了笑,他没说为什么,而是扭头望向房间的另一侧。
这是一个套间,除了他现在所处的临街茶室外,再往里走还有一间可供客人临时小憩的雅间。
此时,一屏风之隔的雅间内,传出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沈姨娘真是好手艺啊,像我这等粗陋面容,在沈姨娘的一番巧手之下,没想到也能变得这般出色。”
“……对了,沈姨娘,你还会什么呀?”
……
女子的低声交谈还在继续,蓝袍男子将视线从屏风上收回,重新落在手中的茶盅上面。
扶风楼的免费茶水确实不差。
可终究是免费的,廉价。
比起喝这种免费的茶水,他更想品尝扶风楼的雪腴酒。
而他要想实现雪腴酒自由,得有钱有势才行。
雅间里面的那位沈姨娘,脑子里面的想法颇为奇特,尤其有一双能化腐朽为神木的巧手。
将这双巧手好生利用起来,日进斗金未曾不可。
至于他为何要指点谢临川英雄救美,这就更好解释了,因为要救的那位美人,是三公之首御史大夫的女儿。、
那可是御史大夫啊,身后的势力何等庞大。
这位谢二公子,虽然眼下的境遇颇为不堪,甚至堪称糟糕透顶。
可是那又如何,架不住人家投胎技术好啊,亲爹是皇帝最疼爱的幼弟凌王,母亲是胧月郡主,宫里面还有太后娘娘这样一座大靠山在。
哦对了,以后人家可能还会再多一座靠山:御史大夫家的女婿。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如此强大的后台在,焉知这位谢二公子没有翻身的一日?
太子病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能不能吃上明年的饭都是问号。
而一旦太子病逝,皇帝又年迈无子,为了稳定朝局,皇帝势必要在宗室子弟中过继一人立为储君。
正所谓乾坤未定,你我皆有可能成为黑马,焉知这位谢二公子就不是那匹黑马呢?
他将赌注压在这位谢二公子的身上,赌赢了,他能挣下从龙之功,从此权势富贵应有尽有。
即便他赌输了,他输的也不过只是些时间和心思。
蓝袍公子转动着手中的茶盏,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
他封寂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心思。
……
“封寂?你是说,跟谢临川在一起的那位蓝袍公子,就是封家的大公子封寂?”
人潮如织的街头,沈雪见停下来,她扭头望向谢遇,一脸诧异,怎么也没想到,那位跟谢临川交好的蓝袍男子,竟然会是封寂。
谢遇也驻足停下,视线落在沈雪见那张写满震惊和诧异的脸上,他挑挑眉,好奇道:“你这反应,像是早就认识封寂?”
认识吗?
沈雪见蹙眉,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坐着轮椅,戴着面具,满身散发着冷厉阴鸷气息的男子形象。
那是封寂。
是敌国的军师。
在她搜集来的情报上面说,封寂原是封太守家的大公子,因受继母陷害,双腿皆废,其父不但不为其主持公道,还怒斥他对继母不敬,活该受断腿之罚,他因此愤而离家,远走他乡。
至于他后来如何成为敌国军师的,这一块儿的消息被他抹的干干净净, 只留下他是封太守家的大公子这一条。
封太守因为有他这样一个做了叛国贼的儿子,遭到皇上的厌弃,被罢官不说,整个封家也被查抄的一干二净。
可以说,上一世,封寂将封家毁得彻底。
而沈雪见之所以会记住封寂这样一个人,不仅仅因为封家的遭遇,而是因为上一世,她在封寂手里面吃了好几次亏。
前面说过,有次她遭到伏击被擒,敌军对她用上辣椒水的刑罚,妄图从她嘴里面挖出军事布防图。
那场伏击,就是封寂一手策划的。
用辣椒水逼讯的法子,也是封寂想出来的。
这位戴着面具不良于行的轮椅军师,在当时有着九头鸟军师的称号,不但狡诈,而且行事手段还极其狠辣。
要是没有他,他们早就将失去的城池夺回来了。
可是上一世,她和封寂没少打交道,光是逼讯那一次,他们就在地牢中待了足足两天时间。
对方当时虽然戴着面具,看不见面貌,但是她对他的声音却是记忆犹新。
粗糙,沙哑,像年久失修的破旧老风箱。
可刚才封寂开口说话时她听见了,那明明就是一把清亮中透着磁性的好嗓子啊。
……难道说上一世,封寂失去的不仅仅是两条腿,还有容颜和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