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雪见一脸疑惑,问春竹:“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太二告诉我的。谢临川和虞紫鸢二人的尸骨,眼下都在凤鸣山那里,皇上已经命世子爷带人去凤鸣山那边察看情况了。”春竹回道。
“凤鸣山?”沈雪见蹙眉,这下她更疑惑了。
凤鸣山就在京郊,满打满算,距离京城也不过才五十多里的路程。
押解谢临川和虞紫鸢的官差,两天前就动身了。
就算眼下天气不好,他们走得慢了些,但是两天的时间,也足够他们走出去百里之外了。
还有一点就是,凤鸣山说是山,其实也是乱葬岗,很多无名尸体,或是大户人家打杀掉的奴仆,都会一卷草席裹了,直接扔到那边去。
当初沈婉柔的尸体,就是扔到了凤鸣山那边。
因为山上常年有尸体突降,四周就聚集了不少肉食动物,每一俱被扔过去的尸体,都会成为它们口中的大餐。
所以,谢临川和虞紫鸢二人,这是一出京城就被人杀了,然而尸体又被扔到了凤鸣山上喂狼?
沈雪见望着春竹,想听听还有没有其他更具体的消息。
就听春竹道:“回来通报的官差说,他们一行人出了京城,约莫走出五十里左右,就在京郊遇到了一伙歹徒。”
“那伙歹徒抢走了他们身上的所有财物不算,还将他们往凤鸣山那边驱赶,将人赶到那里后,就一刀一个全都杀了,包括随行的七名官差。”
“回来通报的那名官差运气好,虽然挨了两刀,但都没有刺中要害,他躺在一地尸体中装死,等那伙歹徒走远了,他才敢爬起来逃命,将事情禀告与刑部衙门,等刑部那边带人过去,看到的就只剩下一堆还挂着零星血肉的新鲜白骨了。”
春竹一口气将事情禀报完。
末了,春竹冷哼一声道:“那二人作恶多端,结果却死得这样痛快,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隆安帝对谢临川和虞紫鸢二人的处罚,是将二人|流放到宁古塔。
宁古塔距离京城数千里之遥,位于本朝疆土的边塞地带。
那里的生存条件十分艰苦,夏季多狂风|暴雨,冬季不是大雪纷飞就是阴雨连绵,一年十二个月,起码能有七个月下大雪,有人间地狱之称。
只有犯了重罪的人,才会被流放到那里去。
谢临川和虞紫鸢都是锦衣玉食中长大的人,将这二人|流放到那种苦寒之地,隆安帝看似开恩,留了这二人一条性命,实则却是能让他们生不如死。
先不说那边生存条件的艰苦,单是从今往后他们要自己耕种挣口粮这一条,就足以令二人痛不欲生的了。
毕竟曾是连穿衣吃饭都要奴仆伺候的富贵主儿。
相比较起来,如今这二人死于歹徒之手,还真就如春竹说的那般:死得过于轻松,太便宜他们了。
不过……
沈雪见扭头对柳寒薇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工坊这边的事情,你盯紧一些。”
“世子妃放心,寒薇明白。”
“辛苦你了。”
匪徒拦路抢劫这种事情不稀奇。
但拦路都拦到了天子脚下,而且抢的还是有官差的队伍,这就稀奇了:匪徒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再者,那帮匪徒既然都已经决定要杀人灭口了,直接原地杀了就是,干什么还要费劲巴拉的将人驱赶到凤鸣山再杀?
总不至于说是为了给山上那些居民送口粮吧?
还有那个回来报信的官差,真的是他运气好,逃过了一劫,还是那帮匪徒有意要留他一命,好让他们回来通风报信?
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
沈雪见想亲自去凤鸣山那边看看情况。
……
凤鸣山坐落在京郊之外,四周乱石嶙峋,杂草丛生,属于荒无人烟止地。
这里,除了那些抬着尸体急匆匆而来又急匆匆而去的抛尸人外,诺大一座山,一年到头也迎不来几个活人。
然而今天的凤鸣山却格外热闹,山脚下的大石上,拴满了呼哧呼哧喷着白气的马匹。
两名穿着官差服饰的人,一边照料着这些马匹,一边跟身边同伴闲聊 。
一个说:“这个谢公子还真是好命,皇上将他流放到千里之外的宁古塔,结果他这前脚才刚出京城,后脚就死在了半路上。”
另一个应和道:“谁说不是呢,宁古塔那地方,就不是正常人能待的地儿,别说他这样一个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就是寻常人去了那种苦寒之地,能熬过三个月,那都算顶顶厉害的人物……”
“吴老三你还记得吧?就是去年齐大人抓住的那个灭门案的贼首吴老三,那可是铁骨铮铮的真汉子,结果到了那种地方,不到仨月功夫,硬生生就给磨死了,听说死的时候,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了呢,啧啧!”
说的人又是咂嘴又是摇头,一脸唏嘘。
先前挑起话头的那个官差就说:“所以我才说这谢公子运气好嘛,你看看人家,前面刚被判了流刑,后面就被匪徒给咔嚓了,真是一点儿罪都没多受,多好的运气!”
风将二人的话送进沈雪见的耳中。
沈雪见冷笑。
谢临川的运气,确实很好!
死得太巧了!
她一勒缰绳停下,翻身下马。
那两个说话的官差早就看见她了,一开始还以为她是过路的,所以自顾自的聊天,并没有理会她。
此时见她翻身下马停了下来,看那架势还是要往山上去的,两人这才起身拦道:“山上出了人命,官府正在办案,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姑娘若是有什么事,还是改天再来……”
那人话没说完,春竹便打断他道:“我们世子妃是过来找世子爷的。”
边说边掏出一块令牌。
二人盯着那块令牌瞧了几眼,神情瞬间变得恭敬无比,忙将道路让开,还殷勤地给指了一条比较好走的上山路。
说是好走,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毕竟雪深道滑。
上一世领兵打仗,沈雪见没少走山路,可她还是好几次险些摔倒。
可见通往凤鸣山山顶的路有多难走。
侥幸活下来回去报信的那名官差说,匪徒在山下就把他们抢干净了,但却没有立马杀了他们的意思,而是先挥舞着刀将他们往凤鸣山上驱赶,等将他们赶到抛尸的地方后,这才动手将他们一众人等全都杀了。
所以,那帮匪徒是有多无聊啊,分明是一步就能解决的事情,结果他们非要费劲千辛万苦的多走出九十九步后才动手。
可别说他们是为了毁尸灭迹。
如果匪徒的目的真是毁尸灭迹,就不可能留下一个可以通风报信的活口。
要知道,匪徒们干的都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勾当,他们的谨慎远超常人,真要有心想要灭口不留痕迹,哪怕是死的不能再死的尸体,他们也会多补上几刀。
说不定他们还要躲在暗处,等山上的野兽将一地尸体啃成白骨后,他们才会放心的离去。
上一世,沈雪见剿过几匪,跟这些亡命之徒打过几次交道,还劝降了一个匪帮老大。
她深知这些亡命之徒的习性。
在她看来, 匪徒们抢夺钱财,是为了证明他们是匪徒的身份。
抢完钱财后没有立马就将人杀掉,而是将人赶到了凤鸣山上的抛尸点后才杀,是因为他们知道那里长年蹲守着一群食客。
这些食客会将抛到山上去的尸体啃食殆尽,只留下一堆骨头架子。
没有了皮肉,人的骨头架子都大同小异,谁知道那是谁的骨头架子。
隆安帝对谢临川和虞紫鸢的处罚中,除了流放这一条之外,还有一条附加:这二人除非生老病死或者是意外而亡,但凡有自戕行为,将牵连到家人和族人。
也就是说,谢临川和虞紫鸢这二人,连自己拿刀抹脖子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他们必须老老实实的去宁古塔那种苦寒之地服刑。
除非这二人意外身亡。
就比如像现在这种情况。
但这还不是沈雪见皱眉的原因,就像她前面说的那样,没有了皮肉,人的骨头架子一眼看上去,全都大同小异,谁知道那骨头架子的主人到底是叫谢临川,还是叫张临川。
所以,这次的匪徒截杀事件,难保不是一场金蝉脱壳计。
此时,谢遇正望着地上的白骨拧眉沉思。
忽然听见太二叫了声“春竹”,他抬眼望过去,看见从风雪中走来的二人 ,他忙扔下地上的白骨,迎上去。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谢遇一边说,一边将沈雪见裹进自己的大氅里面暖和。
沈雪见一路快马加鞭的赶过来,又从山脚爬到这里,出了一身的汗,眼下并没有觉得多冷。
反而还有点小小的燥热。
但她还是任由谢遇的大氅将她裹住。
谢遇比常人畏寒些,大氅是用狐裘做的,内里还做了夹棉层。
十分的厚实暖和。
沈雪见窝在里面,贪恋了一会儿带着谢遇体温的温暖后,这才说道:“我觉得这事蹊跷,所以就想过来实地看一下……阿遇,你不觉得这事处处透着古怪吗?”
她将自己一路上思索出来的结果说给谢遇听。
谢遇颔首:“不错,又聪明了几分。”
“……”
这话说的。
沈雪见翻了个白眼:“你也是这么想的?”
“嗯。”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说道:“不可能是金蝉脱壳计的!”
沈雪见循声望过去,见说话的是一名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的身形十分高大,一看就是身子骨很不错的样子。
不过这会儿他却面色惨白,整个人都透着重伤后的虚弱,虽然身着寻常服饰,可沈雪见还是一眼就猜出了这人的身份。
果不其然,就听谢遇道:“他就是那名捡了条命的报信官差。”
沈雪见了然,问那人:“哦?你为何说得这般肯定?”
那人就走到一堆白骨前,指着那堆白骨对沈雪见道:“这堆白骨就是谢临川的,卑职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这个。”
他又走到白骨旁边的一个人形凹槽前,说道:“世子妃您看,卑职当时就躺在这里装死的,谢公子则躺在卑职的旁边。”
“卑职当时看得很清楚,最开始,谢公子胸口那里先是被扎了三刀,可他没死,还大骂匪徒狗胆包天,连他都敢杀,皇上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诛匪徒九族的,那匪徒就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那人一副谢临川必死无疑的语气。
沈雪见却问道:“你从这里离开之前,有探过谢临川的鼻息吗?”
那人一怔,摇头道:“卑职当时就想着赶紧回去报信,所以并未犯人的鼻息!”
实际上却是,那帮匪徒走后,他就听到了豺狼的嚎叫声。
四周都是尸体,就他一个活人,他还受了伤,哪里敢在那种地方多待。
所以,等匪徒一走,他立马就爬起来逃命去了,逃窜程度恨不能再多生出两条腿才好,哪里还顾不得上去探犯人的鼻息确认死活啊。
不过这种事情,他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丢人。
沈雪见隐约也能猜出这些来。
但看破不说破。
她只摇头道:“所以你看,你都没有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没气了,你怎么知道他是真的死了呢?”
那人“啊 ”了一声,瞪大眼睛,说道:“可卑职亲眼看见他胸口中了三刀啊,还有脖子,他脖子那里也挨了一刀……啊!等等!”
似是忽然想到什么般,那人突然停下来,歪着脑袋拧眉沉思了一会儿,喃喃地说道:“当时谢公子大声叫骂,说要诛匪徒的九族,匪徒就举起大刀朝他脖子上面砍了过去,看样子用了很大的力气……”
那人一边说,一边按照记忆,还将匪徒举刀砍谢临川脖子的动作学了一遍给沈雪见看。
“卑职记得匪徒当时用的是重刀,那样一刀砍下去的话……”那人又停下来,神情中透出迟疑之色,有些不确定。
沈雪见就帮他补充道:“重刀本身的重力,再加上匪徒挥刀时的重力,真要一刀结结实实地砍下去,别说人的脖子了,就是一根树干,也能一刀下去砍成两段。”
可谢临川的脖子并没有被一刀砍成两截。
因为谢临川的天柱骨还是完好无损的。
上面甚至连丝被刀砍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