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谢临川。
明白无故被人当猴遛了一遭,谢临川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恶气,逮着机会就想咬回去。
可惜,他叫他的,陈有忠压根不将他当回事,连个眼角余光都不屑给他,犹自跟自己的命中贵人解释他为何流泪。
他道:“自古以来,不管是大战,还是大灾,到头来最遭难的都是穷苦百姓,一想到大雪灾来后,不知道有多少穷苦百姓要死在这场灾难中,我的心啊,就跟刀割斧凿似的疼。”
“现在好啦,世子殿下您来了,您可是有奇福之人啊!”
说到这里,陈有忠忽然停顿了有一瞬,接着他的眯缝眼里面迸射出骇人的亮光来。
但凡真龙天子,身上总要有那么一两点传奇的特征在。
凌王世子殿下傻了有十来年吧?舍命替皇上挡了一回刀后 ,傻病就好了,还得到了皇帝的重用,这可不就是身有奇福嘛!
难怪能成为他的命中贵人!
想到这里,陈有忠更加激动了,他拔高音量,大声地说道:“世子殿下,您的身上带着福禄大气远,您来了,大家伙就有救了,所以下官才激动的落泪啊。”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 ,明知道陈有忠这话绝对是托辞,可沈雪见的眼睛亮了起来。
上一世,指着谢遇说此子有奇福的人是南荣郡国师。
这一世,说这话的人是户部的一位官员。
虽然从号召力上来讲,陈有忠的份量比不上南荣郡,但那也要分场合分时机不是?
眼下大灾在即,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哪怕就像是谢遇说的那样,将消息缓慢的往外渗透,让大家有个逐步接受的过程。
可不管这个渗透的过程怎么缓慢,到最后,肯定还会引起小部分人的恐慌。
毕竟是一场事关生死的大灾难。
恐慌有传染性,一传染就是一大片,一小不心就会演变到无法控制的局面。
局面都无法控制了,大家为了一口吃食一件棉衣一间挡风御寒的瓦舍挣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的,还怎么齐心协力战胜寒潮?
这就跟行军打仗时,最忌讳军心动摇是一个道理。
得有个定海神针打下去,止住人内心的恐慌。
而谢遇,就是那根能给众人带去希望的定海神针。
因为他是身有奇福之人,身上带着福禄大气运!
想到这里,沈雪见忙对陈有忠道:“生死关头,众人难免会心生恐慌,恐慌之下又易生大乱,为避免大乱起,局面失控,陈大人,您把您刚才说的那些话传出去,尽量让更多的人知道,这样以来,大家心里面就存了一份希望在。”
希望是个骗子,但同时,希望也是信仰。
人有信仰,才能心志坚定。
沈雪见的这话并不难理解,陈有忠几乎瞬间就领悟到了她的意思。
他一边在心里面暗赞凌王世子妃心思敏捷,一边夸世子妃的主意好,夸完以后,再扭头看向谢遇。
凌王世子妃的主意虽然好,但这位才是真正的决策人,他可不能本末倒置了。
圆滑世故如陈大人,分寸拿捏的十分好,将决定权交给谢遇,他是两边谁也不得罪。
沈雪见忍不住在心里面笑骂了一声老狐狸。
至于谢遇是否认同她这个决策……
她并不担心。
果不其然,就听谢遇道:“就按照世子妃说的去做。”
“下官遵命,下官这就去办!”
他说完,就风风火火的下去准备了,看都没看谢临川一眼。
谢临川要气死了,眼前一阵阵发黑,谢遇算什么东西,也敢大言不惭地说标榜自己是有奇福之人……啊呸!就算有奇福,那奇福也是皇上的,那奇福也是皇上的,跟他谢遇有屁的关系!
可是现在,谢遇竟然猖狂到将皇上的奇福说成是自己的奇福,还要大肆宣扬出去……等等!
忽然想到什么,谢临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谢遇这样明晃晃的剥皇帝身上的金光往自己身上贴,皇帝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
应该会很生气吧?
肯定会很生气!
他得赶紧将这事告诉皇上去,这可是他将谢遇踩进泥泞中的大好机会!!!
热血燃烧起来,脑海里面全是澎湃激昂的号角声,谢临川扭头就走。
沈雪见狐疑地看向谢遇:“他怎么走了?”又冲谢临川叫道,“谢二公子,你怎么走了啊?不留下来和我们商讨下一步的事宜吗?还有一群百姓等着我们去救呢。”
谢临川头也不回地说:“本公子忽然想起来忘了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们先商量着,我稍后就来。”
一群无权无势的穷苦百姓而已,多救一个少救一个的又能如何?真要冻死在这场雪灾中,那也是他们命中该有此一劫。
谢临川的步子越迈越大,走的头也不回。
封寂见他来到户部后屁事没干,就这么走了,他心中着急,忙快步追上去。
“二公子,大灾在即,我们还是早些将制作棉衣的法子告知世子殿下吧,这样也能准备的更充分一些。”
准备的越充分,能救的人就越多。
可惜,谢临川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怎样将谢遇踩进泥泞中,百姓会不会冻死,冻死多少,压根就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
反正不管雪灾多大,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冻死的,毕竟他家中有钱有粮还有房,哦对了,还有各种御寒物资。
至于那些百姓的死活……管他什么事?
他脚步不停,一边走,一边将自己急着要去做的事情告诉封寂。
他兴奋地说道:“谢遇这样剥皇上的金光往自己身上贴,皇上要是知道了,必定会龙颜震怒!”
“封兄,这可是我们扳倒谢遇的绝佳机会!哈哈哈!”
谢临川仰头大笑。
封寂却一把拽住他胳膊,急道:“二公子,此事不妥!”
“为何不妥?”谢临川的笑声顿住,侧头看他,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封兄,你该不会不想看到谢遇摔跟头吧?还是说……这就是你跟凌王世子妃之间的约定?”
封寂:“……”
天要下雨挡不住。
人要作死,同样也拦不住。
罢了罢了,由着他去吧。
封寂微微阖眼,遮住眼底的嘲讽,再抬眸看向谢临川时,他神情淡定地说道:“二公子说笑了,我是您这边的人,又怎么会站在凌王世子那一边呢。”
“哼,不是最好。”谢临川哼了一声,甩开他,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忽又停下,回头对封寂道,“封兄,我先前不是说要带你去皇宫看看吗,不如就现在吧。”
封寂:“……”
这是怕他给凌王世子通风报信呢。
封寂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笑着说:“好哇,长这么大,我连皇宫的大门都没摸过呢,今日能沾上二公子的光,去宫内一游,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他边说,边抬脚跟上去。
当然,最后这个光,他到底还是没沾上。
两人进宫后,封寂不小心摔了一脚,额头磕在地面上,磕出一脑门的血。
衣衫不整者都不得见驾,何况是他这血糊糊的模样。
他遗憾地叹息道:“哎,看来我还是福薄了些啊,这么好一个能面见圣颜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硬是抓不住。”
两人这会儿已经进宫了,谢临川也不怕他再跑去跟谢遇通风报信。
闻言,谢临川假模假样地安慰了几句,说以后还有得是机会,便叫来一个宫人,让带封寂下去包扎,他自己则急吼吼地见皇帝。
待他走后,封寂脸上的遗憾一扫而逝,眼中全是冷嘲和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