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见到皇上,他遗憾吗?
嗯,好像是挺遗憾的。
——遗憾没能亲眼看见那蠢货在皇帝面前吃瘪的样子。
封家的嘴角微微勾起。
寒风裹挟着雨丝吹过来,将他鬓边的一捋碎发吹到了唇上。
他嘟起唇,一缕口风往上飘。
可惜,那缕口风只将发丝吹得往上飘了飘,接着就像不舍别离的眷侣,又牢牢地趴在了他唇瓣上面,连位置都没有挪动一下。
而他那张线条清晰,唇珠饱满浑|圆的薄唇,因为这个小动作,看起来似乎比前一刻更红润了一些。
仿佛抹了胭脂般,谈不上很艳,可就是能让人看了一眼还想再看第二眼,第三眼……
而且,红唇黑发下,衬托得他肤色越发如凝脂碧玉般美好。
尤其是他此时此刻的神情,几分戏谑,几分自嘲,几分桀骜的不羁……还有几分置身于喧闹红尘中的孤寂感。
这样的人本就容易令人心生怜惜感。
何况还是一个皮相出众的俊美年轻男子。
负责带他下去包扎的宫女忍不住看痴了眼。
直到耳边响起一道清脆的“咔嚓”声。
“雨冷风寒,我这皮糙肉厚的,淋些雨吹些风什么的,倒是不打紧,只是这位姐姐看起来犹如枝头上的娇花,万一被这风雨吹折了,岂不是让人心疼?”
封寂搓起两指, 在宫女的耳边打了一道响指,笑吟吟地说道。
他不笑的时候,身上有种清冷感,一笑起来,眼睛就弯成了月牙,黑亮黑亮的,好像传说中那什么能让人忘乎自我的蛊。
宫女哪经得起这种架势,小脸一下子就红。
她局促道:“公子,请……请跟我来。”
宫女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前面带路,脑袋都快要低到脖子上面去了。
胸腔里面的那颗心却咚咚咚闹腾得厉害,肋骨都撞疼了。
待到了太医院,宫女没随便找个太医就给封寂包扎。
她摘下手上戴着的手镯,塞给一个正在低头整理药橱的中年男子。
“许太医,请问周大人在吗?我这里有位贵人额头不小心摔伤了,想请他老人家给看看,麻烦您给通传一声好吗? ”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抬眼偷看封寂。
长得这样好看,万一额头上面再留下疤痕,那就太可惜了。
美玉就该完美无瑕,不能有任何瑕疵的。
宫女心想。
所以,即便封寂额头上面的磕伤并不是很严重,充其量也就算是个皮外伤,太医院里面随便哪个太医,甚至她都能上手包扎,可她还是坚持要找医术最好的周太医。
为此,她不惜贡献出自己一大半的积蓄。
周大人就是太医院的院首。
都当上院首了,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找他看病。
这宫女也是大胆。
当然,也更舍得。
她塞过去的那个手镯,可是货真价实的金镯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位许大夫原本想嘲笑她异想天开的,一个小宫女也敢肖想请周太医出诊,简直不知所谓。
然而他讥讽的话尚未出口,手上忽然就是一沉。
低头一看,赫然就是一个明晃晃的大金镯子。
……金镯子啊!
于是这位许太医立马换了一副面孔,笑着说:“你们来的倒是巧,周太医今日刚好在呢,你们等一下啊,我去帮你们通传一下。”
他只是通传一下而已。
至于周太医会不会放下身段,出来应一个小宫女的诊,那就跟他没关系了。
而他呢,白得了一个大金镯子,何乐而不为?
许太医美滋滋地想,就要揣起金镯子去后面传话,封寂忽然开口对那宫女道:
“对了,太后娘娘近来可安好?我此次进宫,本应该先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才对,奈何脚滑,摔成了这般模样。”
已经快要将金镯子揣进袖袋中的许大夫,动作顿时就是一僵,太后娘娘?来的这位俊俏小公子,竟然跟太后娘娘有交情?
而且交情似乎还不浅,听听,都能去请安了!
那他这金镯子……还收不收啊?
见钱眼开的许大夫迟疑了。
那宫女也愣怔住,“啊”了一声,大概也没料到封寂会认识太后。
她甚至都不知道谢临川是胧月郡主的亲儿子,太后的嫡亲侄孙。
因为她既不是太后宫里的人,也不是皇帝这边伺候的人。
她只是一个寻常嫔妃宫中的寻常宫女,今天是奉了自家主子的命,过来给皇上送主子辛辛苦苦熬了几十个通宵,才亲手缝制出来的一件袍子。
回去复命的途中,被谢临川随手抓过去,临时领了一件新差事。
她当时的想法是,穿着富贵的公子,还能在宫中自由行走,多少应该是有些身份的贵人。
所以她才没敢推拒。
结果没想到,贵人的身份贵到超出了她预料,都够格给太后娘娘请安问好了!
宫女瞪大眼睛望着封寂,一副受到惊吓的震惊模样。
封寂仿佛没看见宫女眼中的惊讶,他的余光似有若无地,扫了眼还在财富和前途之间纠结挣扎的许太医后,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得罪太后,小命安危都堪忧,哪还有什么财富和前途,真是个蠢货,
他将那点余光收回,抬手随意地抹了一下额头上面的伤口。
指腹从裂开的皮肉上面抚过,光是看着就很疼的样子,更不要说伤者本身了。
宫女的心脏疼的缩了一下,她惊叫一声,本能地就拉住了封寂的胳膊:“公子小心,这伤口可不能随便乱摸,万一伤口感染了,以后会留下疤痕的!”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人家公子的胳膊。
宫女羞红了脸!
她连忙松开手,紧张地道歉:“对不起公子,奴婢不是有意冒犯公子,奴婢刚才只是,只是……”
只是担心你。
可这样的话,她一个女子,实在是羞于说出口,于是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封寂笑着接住她的话:“你也是好心才会拦住我,何来的冒犯一说?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伤在额头上面,确实要仔细对待,不然留下疤痕就麻烦了。”
他故作思索了一番,说道:“这样吧,太后娘娘那里有一种极好的玉颜膏,还要劳烦姐姐走一趟,帮我取一些过来才好。”
他一边说,一边随手从自己身上扯下一片衣襟,抖开来托在左手掌心上面,就着指腹上面的血迹写起字来。
衣当纸,指作笔,血充墨。
宫女的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瞪圆瞪大,封寂已经写完了。
“我现在这副模样,不好亲自过去,怕会吓到太后她老人家,就不亲自过去问安了,这是我给她老人家写的请安信,麻烦姐姐一并带过去转交给太后。”
他一边说,一边嘟起嘴,吹干字上的血渍, 然后递给宫女。
宫女捧着那封新鲜出炉,血腥味直往鼻子里面扑的请安信,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恍恍惚惚红红火火,宛如在做梦!
额头撞伤了,就忌讳着不敢去给太后娘娘请安,说是怕吓到她老人家,结果抬手就写了这样一封血淋淋的请安信让送过去……谁家的请安信是用血写的啊!!!
……生了这样一副好皮囊,没想到却是个怪人,真是可惜了啊!
宫女对封寂的所有美好幻想,瞬间全部熄灭了。
她捧着那封请安信,头重脚轻地出去办自己今天领到的第二份临时差事。
走了没两步,身后忽然响起许太医的声音。
“等一下!”许太医快步追上来,将他还没来得及焐热的金镯子还给她,“这镯子你拿回去吧,传句话而已,随口的小事,我哪能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说完,他板起脸,一脸严肃认真的谴责宫女:“……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宫女:“……”
许太医已经不想再跟他说话了,还完镯子表明立场,麻溜地跑进去找周太医。
封寂就站在他必经之路上,避不开,他只能把肩膀缩起来,尽量离封寂远一点,再远一点。
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忌惮和小心。
敢拿自己的血给太后娘娘写请安信,这小子不但疯,还是个狠角色!
这样一个有背景又有强大靠山的狠角色,他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
许太医一边快步往里面走,一边在心中告诫自己,待找到周太医,封寂带给他的迅猛阴影还没过去,以至于他脱口就说出了封寂是太后娘娘的人这样的话。
太后娘娘的人,周太医不想得罪,没必要。
老大夫起身往外走,走了一半他忽又折转回来,拿起桌案上面刚刚调配好的药膏,揣手里。
这是他刚做出来的新药,专门针对外伤的,主要功能是生肌消疤。
外面那小子也是摔伤了额头,刚好拿他试试自己的新药,用的好了,再给小丫头用。
姑娘家家的,脸上怎么能留疤呢,说什么也不能留。
周太医在心中絮絮叨叨,揣着自己的新药去找病患试药……不是,是给病患处理伤口。
封寂还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试药对象,就算是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吧。
一张皮相而已,太美好了也是麻烦事,就像刚才,没得就撩动了人家姑娘的芳心。
瞧瞧,大金镯子都给他用上了。
不过他那封血书 ,应该能打破那姑娘心中的美好幻想了吧?
先撩者有罪,他把人家姑娘的心撩动了, 又不能娶,可不就得再帮人家姑娘把心收回去。
当然,他那封血书,也不仅仅是为了吓人的,更重要的是向太后传达信息。
虽然谢临川那个蠢货,铁了心的要作死,可他也不能当真不管不顾。
没办法,谁让那蠢货是他的选择呢。
眼下,能救那蠢货的,也就只有那位太后老佛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