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寂垂下眼眸，遮住眼底内敛的得意。
蓦地，他忽然觉得脖颈发凉，像是被什么抵住了咽喉一般。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脖颈。
脖颈上面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东西抵在那里！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那种令他有种利刃逼喉的感觉，是目光所致！
……谁的目光如此凌厉？！
封寂心中颤抖，他猛地抬眸四顾，想要找出目光的主人，可脖颈间那种令他止不住地颤抖的逼喉感突然又消失了。
身周那些被他言语挑动的王府下人，正在三三两两的悄声议论。
“二公子好可怜啊。”
“王爷这样对待二公子，是不是太过分了啊。”
“嘘！你不要命了吗， 王爷的是非你也敢乱说……不过说实话，二公子确实挺可怜的，我要是有个这样的爹，我真的会……唉！”
……大家都在同情谢临川，没人有功夫关注他。
难道刚才是他的错觉 ？
封寂拿开捂住脖颈的手， 他将手重新揣进袖子里面，腰一弯，眼睛眯起，又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仆人。
房间内，沈雪见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谢遇：“那人还真是封寂……他怎么会在这里？”
话一出口，沈雪见就觉得自己这话问的纯属多余。
封寂现在跟谢临川坐到了一条船上面，他会出现在凌王府，一点儿都不奇怪。
兄长写给她的那封书信，说不定就在封寂的手上。
毕竟，大哥写给她的那封书信，虽然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但产生这份误解的前提是，对方得有猎豹一般敏锐的直觉和嗅觉。
而这份直觉和嗅觉，还得是关于朝局和朝政的。
九头鸟军师封寂，刚好符合这一点。
上一世，封寂投靠的国家，不过是一个弹丸之地的小国，但这小国内却有一个宝贝：大运河。
一条运河，连通好几个小国，堪称是极为重要的交通纽带。
他就是靠着这条纽带，不断的给相隔的小国画饼，用借鸡生蛋的方式，迅速的让那个弹丸小国强壮起来，待到强壮到一定程度，他再来一招合并吞噬，直接将那几个小国，当做强大自己的口粮吞吃入腹了。
奸诈，狡猾，还足够心狠手辣，九头鸟军师的称呼，可不是凭空落下来的。
这一刻，沈雪见忽然就想明白了，谢临川哪来的底气和勇气，敢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和凌王府撕破脸撇清干系。
感情这一切都是封寂的主意。
这就不奇怪了，毕竟，封寂当初投靠了那样一个小国，还能凭着自己一手画大饼的好功夫，硬是将临近的几个小国哄得团团转，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
直到被他吞吃入腹时，那几个小国的国君还是一副甘愿为了大义牺牲自我慷慨赴死的壮烈模样。
能将人心盘弄到如此地步，除了封寂，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封寂有这样一手画大饼的好功夫，盘弄一个谢临川，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上一世，那个弹丸小国在封寂的带领下，以膨胀一般的速度迅速强大。
她几乎没在他手里面讨过好，顶多算是险胜，而且付出的代价还都相当惨烈，可谓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
谢临川也正是看到这一点后，才判定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于是将她召唤回京。
接着便是无穷无尽的囚禁。
她死后，魂魄终于可以走出那座囚禁她的宫殿，从世人的闲谈中得知，封寂的大军已经向本国正式宣战了。
大战一触即发。
可惜，她没能等到封寂领军灭了谢临川的国，就死在了囚笼似的冷宫中。
没想到这一世，封寂竟然投靠了谢临川。
……这还真是天意弄人，世事难料。
沈雪见悠悠地叹息一声，眉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有封寂这个九头鸟军师在身后当智囊，她想杀谢临川的路，怕是要难上加难了。
……可那又如何，纵使前方再千难险阻，她也绝不朝身后回望一眼。
上一世，她没能和封寂分出胜负，那他们就在这一世决出个雌雄吧。
沈雪见调整气息，她嘴角的笑意寒凉如冰刃，冷冷地盯住了封寂的脖颈。
像盯住猎物命门的狩猎者，然后在猎物警觉之前，不但不收回目光，反而露出嗜血的冷笑。
封寂这人太狡诈了，不见兔子不撒鹰，她得让对方知道，她已经知道书信落在对方手里的事，这样才能让对方更加有信心地作死到底。
所以这一次，沈雪见没有躲避封寂的目光搜寻，直直地和他的目光对视上，然后停留片刻，再盯住封寂身边的另一人。
看样子似乎在搜寻什么。
虽然提前做了伪装，容貌上面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动，不细看的话，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但是乍一和沈雪见的目光对视上，封寂的心中还是突地跳动了一下，他在家中的日子不好过，如果被凌王世子妃揪住他假冒王府的仆人，难免要多生出许多麻烦来。
好在凌王世子妃没认出他来。
而且，看样子，凌王世子妃似乎在寻找什么人……会寻找什么人呢？肯定是寻找那个拿走她枕头下那封书信的人。
毕竟，那封书信事关整个国公府和凌王府数百条性命的存亡，重要着呢。
封寂摸了摸怀里的书信，无声冷笑。
他抵住唇，发出了一道低低的轻咳声。
四周乱糟糟一团，他这声轻咳旁人是听不到的，然而看似失神落魄，目无焦距，其实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他的谢临川，却第一时间听见了。
他眼中顿时闪起兴奋之色。
过来之前，封寂跟他说过，让他务必将自己弄得凄惨一些，博取众人的同情心。
这样以来，即便他和凌王撕破脸皮，被撵出凌王府，世人也不会指责他大逆不道，只会同情他，可怜他，然后反过来指责凌王偏心。
对于他和凌王断绝父子关系一事，世人也就不会那么难以接受了。
所以，刚才，他没有躲避凌王踢过来的火盆，就是按照封寂说的那样，用苦肉计将自己弄得更加凄惨一些。
至于他母亲胧月郡主及时赶过来……
哼，当然是他提前派人去通知的。
苦肉计要使，但是他也不想让自己苦得太狠。
眼下封寂暗示他可以开始了，他隐忍了这么多年的怒火终于可以喧嚣而出了，让他如何不兴奋？
刚好这时，凌王一把推开了胧月郡主。
凌王虽然清瘦单薄了些，可他到底是男人，力气肯定要比胧月郡主大上许多。
让他这么一推，胧月郡主就跟那无根的小树苗似的，整个人踉跄着后退几步，然后一屁股往地上摔去。
胧月郡主的两只手掌摁在地上，其中一只手掌，好巧不巧地摁在了一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瓷片上面。
棱角锋利的瓷片刺穿了她的手掌。
胧月郡主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捧着那只血糊糊的手掌，整个人疼得五官都扭曲起来。
围观的众人发出阵阵惊呼声。
凌王的眉头也狠狠地皱了起来，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院子，哪里来的碎瓷片？
然而，不等凌王想出结果，就在这时，一道撕心裂肺的惊呼声忽然响起。
“母亲！”
谢临川冲过去，扶住胧月郡主，视线落在胧月郡主那只血糊糊的手掌上面，他的眼睛也瞬间变得猩红无比，猛地扭头望向凌王。
“谢明礼！你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