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大门拉开一条缝隙,一张清俊的面容映入守门人的眼中。
脸的主人含笑说:“请问,二公子可在家?”
守门人一个激灵回神,原本挺直的腰身,瞬间不堪重负一般弯下去,脸上的怠慢和不耐烦更是一扫而空,转而换上满脸谄媚讨好的笑。
“原来是封公子啊……在在在,我家二公子在家呢。”
来人正是封寂。
他似乎没看出守门人前后态度的转变, 依旧笑容温和地禀明来意。
“那可真是太好了,烦请老丈帮忙通禀一声,就说封寂有事与二公子相商。”
“好好好,封公子里面请,老奴这就去通禀。”
守门人忙将封寂请入府,安排在待客厅后,又亲自奉上茶水,他这才脚步飞快地跑去后院传话。
他脚步飞快,健步如飞,丝毫不惯着因为上了年纪其实已经有些不利索的腿脚。
与方才乌龟般慢吞吞挪步过来开门的速度形成了两个极致的对比。
开玩笑,来人可是封家的大公子,是他们二公子最看重之人,他哪里敢有半点怠慢啊,除非他不想活了。
封寂只在待客厅内等了小半盏茶的功夫,谢临川便大步而来。
“哈哈哈,封兄今日怎的有空登门看望小弟啦。”
人还未到,郎朗的笑声已先到。
谢临川大步进来,径直按住要起身相迎的封寂,“你我二人之间,不必讲究那些虚礼,封兄请坐。”
封寂便也不再多礼,简单寒暄几句后,他从袖袋里面摸出一摞银票放在桌子上面,然后用两根手指摁住,含笑推到谢临川跟前去。
“这段时间情况特殊,生意略显萧条了些,收益难免有些差强人意,还望谢兄谅解。”
说是收益差强人意,然而他推过来的那一叠银票,足足有两个手掌厚。
且每一张都是大面额。
谢临川望着手边的银票,嘴角控制不住地疯狂上扬,才一个季度的收益,就快赶上他过往一整年的进项了,他想不高兴都难。
就这还是太子丧期的缘故。
倘若没有太子丧期限制,将那些不好在京城中大肆铺好的生意做起来,他能赚到的钱应该会更多吧?
毕竟,这京城内才是权贵云集之地。
这些权贵口袋中,最不缺的就是银票子。
看来自己这个生意伙伴真是找的太对了!
谢临川又客气几句后,这才问封寂:“太子丧期眼看就要过去了,封兄可做好了下一步打算?”
他所谓的下一步打算,就是如何从京城权贵的口袋中掏钱。
封寂能在短时间内获取他的全部信任,自然有做他肚中的蛔虫的能耐。
闻言,封寂含笑说出自己下一步的计划,谢临川听后,笑声更加爽朗了。
“哈哈哈,封兄的这招釜底抽薪,实在是高啊!不瞒封兄,我早就想砸了那什么维纳斯了!”
沈雪见那贱人,靠着那什么维纳斯,和一群权贵夫人走的不知道有多近乎。
可别小看这些成天屁事不干,每天就琢磨着如何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好蛊惑男人心的后宅夫人们。
她们才是真正杀人不见血的刀。
因为对男人而言,自古以来最难过的就是美人关。
沈雪见笼住了这些后宅夫人们的心,就等于变相笼住了她们身后的男人,而她们身后的男人,即便不是在朝堂上拥有一席之地,那也是富甲一方的存在。
更为可怕的是,女人们的嘴是最藏不住秘密的,手里面有这样一群女人们在,沈雪见就等于变相在各家各户中安插了一个极为牢固可靠的眼线。
而沈雪见是谢遇的女人,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谢遇。
现在,朝堂上有一大半的官员都开始往谢遇那边倾倒了。
更加令人气愤的是,他还听说有不少官员已经开始暗中通气,准备等太子丧期一过,立马上书请奏皇上从宗室子弟中过继一人立为新的储君。
至于新的储君人选是谁……
谢临川恨恨地攥紧拳头,不用想也知道,那些家伙们推出来的新任储君人选,肯定非谢遇莫属。
毕竟,他们的女人们,可是没少在他们的耳边夸谢遇如何如何好。
“封兄,你只管放开手脚去做,但凡有任何阻力,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解决掉。”
“至于损失的钱财方面,封兄更是不必担心。”
只要能将那什么维纳斯击垮,斩断沈雪见那贱人的耳目,他损失一些钱财又算的了什么!
将那摞银票推到封寂手边,谢临川语气坚定地说道:
“这些银票,我就不收了,封兄拿去打点用,如若不够,封兄只管开口问我要,我自会想办法解决。”
封寂并没有收下那些银票。
他将银票重又推到谢临川手边,故作生气地说道:
“谢兄, 我好歹也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岂有让自己亏钱的道理?谢兄,您这是在瞧不起我吗?”
“不不不……”
“既然谢兄没有那个意思,那就请谢兄莫要再提钱的事情了。”
“……”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临川只好挥手让贴身伺候的小厮将银票收起来,封寂的面容上这才重新有了笑意。
“谢兄若真心疼我,就请谢兄对沈姨娘再多上心几分才是,毕竟,我们能不能击垮维纳斯,斩断凌王世子和凌王世子妃的那些耳目,还要靠沈姨娘出力呢。”
说起沈姨娘沈婉柔,谢临川的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他道:“她现在对我们还有用处,我自是知道要对她好,可问题是,紫鸢那边……”
他欲言又止。
经过他这段时间的苦心经营,虞紫鸢已经有了非他不嫁的意向。
但对方却隐晦地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他只能有她一个女人。
这就意味着,他要想将她娶回家,就必须得休掉沈婉柔。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虞紫鸢的态度非常明确。
但是眼下沈婉柔对他却还有大用。
谢临川为难地叹息一声,才要询问封寂可有什么好的解决之法,对方已经捧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锦囊妙计。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小木匣子,通体黑黝黝的,冷冰冰的,透着股子神秘气息。
谢临川好奇道:“这是什么?”
他边说边拿起小木匣子打开,就见里面装着一颗小小的黑色药丸。
封寂笑道:“这是能让倚欢郡主对谢兄死心塌地的良药。”
大家都是成年人,谢临川很快就领悟到封寂话语中隐含的潜台词。
如何能迅速的让一个女人对自己死心塌地?
自然是将对方的身和心一起占有。
可问题是他……
想到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谢临川的面色黑沉下来,脖子上隐有青筋鼓起。
明明知道他有那方面的问题,封寂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什么意思?故意看他笑话吗?
封寂却仿佛没看懂谢临川的愤怒,犹自说道:“我此次出海,遇到了一位朋友,情况和谢兄的情况非常相似,但他现在却跟正常人无疑,盖因服用了此药。”
他指指木匣中的黑色药丸。
“我暗中调查过,他说的的确属实,于是我就想办法,暗中找到当年为他医治的赤脚大夫,花半两银子,买了一颗回来。 ”
半两银子而已,小到不值一提,根本谈不上欺骗。
更何况,现实中就有被那赤脚大夫治好的多起范例。
谢临川黑沉下来的面色瞬间好转,这段时间他尝试过很多次,结果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如果封寂带回来的药真的能治好他,他愿意为此割取十年寿命送与对方!
“对了,凌王世子和凌王世子最近在做什么?我方才过来时,刚好碰见他二人驾车出行……谢兄知道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吗?”
封寂端起茶盏,浅尝了口后又放下,状似随意地问谢临川。
后者的眼中立马浮起厌恶之色,冷笑道:“那二人现在戒备心重的很,我安插在他们身边的眼线,全都被他们一一拔掉了。”
不但拔掉了,还将人五花大绑敲锣打鼓地送到他跟前来,美其名曰说是抓到的贼,劳烦他帮忙处置。
抓到贼就该送到官府去,他这里又不是衙门大牢,送他这里来做什么?
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二人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指桑骂槐羞辱他吗?
想起这事,谢临川就恨得咬牙切齿。
他冷笑一声,哼道:“他们拔掉了我府内的眼线,却拔不完我外面的眼线。”
封寂立马坐直身子,摆出一副倾听的姿势:“愿闻其详。”
谢临川道:“我在牙行那里有条线,那边提供过来的消息说,凌王世子妃在他那里定了十几座宅子,而且还拜托他,继续帮她寻找合适的房源,有多少要多少。”
有钱人置办宅子,不算什么稀奇事,毕竟房子这种东西,不过时不过期,而且京城内的房子永远不愁卖,买再多也不会砸在手里面,碰到好时期好主顾,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不过一口气买了十几座宅子,还要继续买……这就囤货囤的有点夸张了。
封寂好奇道:“凌王世子妃这是打算做房屋买卖生意吗?”
谢临川摇头:“做房屋买卖生意?哼,我倒是希望她做这个生意呢,保准她亏得倾家荡产。”
“哦?这又是为何?”封寂愈发的好奇。
谢临川嗤笑一声,说道:“封兄有所不知,她买的那些宅子,地理位置都极其偏僻不说,而且还丝毫不考虑房型构造,只一味儿的追求宽敞,房间多。”
“除此之外,她购买的那些宅子,还大多都是年久失修的老宅子,破破烂烂的,也就勉强能遮个风挡个雨,她想要二次出手转卖,难的很,除非有人看中了老房子下的宅基地,想要推翻了另起新房。”
其实这也是一种可能。
但是这种可能性的几率太小了,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
而且,封寂并不认为沈雪见此举,是打着倒卖宅基地的算盘。
堂堂国公府嫡女,凌王世子妃,又是一朝郡主,还不至于去干这种倒卖宅基地的小生意。
除非她知道那些宅子,很快将会成为某些人的必买不可之地,这才提前入手,到时候来个奇货可居。
然而谢临川又说了,她买的那些宅子,全是牙行给提供的,并没有特意指定的地点,基本上只要符合“价格便宜,足够宽敞”的条件接可。
价格便宜,足够宽敞……听起来她像是有很多人要安置。
什么样的人需要她来安置?
封寂凝眉沉思,思来想起没个结果,不过他到底还是对此事留了个心眼,扭头对谢临川道:
“谢兄,我有种预感,凌王世子妃如此大手笔地购买这么多宅子,恐怕远非你我所看到的表象那么简单。”
他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踱得谢临川眼前都快出现重影了,他终于站定,似乎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一般,正色向谢临川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实在想不透凌王世子妃如此行径的原因,但直觉又告诉我,此事的意义非同小可,所以谢兄,我想趁着眼下他们二人皆不在府中之际,去凌王世子妃的房间内寻找线索。”
“这……封兄,这怕是不太好吧?”
一个外男,去探女子的闺房,实在于理不合。
更何况这个女子还不是别人, 是国公府的嫡女,是凌王世子妃,是大婚当日就敢杀人,还敢当众将他打得满地找牙的凶悍存在。
谢临川还真不敢轻易点头同意。
然而封寂下面的一番话,立马让他打消犹豫,决定拎着脑袋也要冒险一试。
就听封寂道:“太子丧期即将结束,国不可一日无君,同理,一个国,也不可以没有储君,尤其是在现任国君年迈的情况下。”
“等到太子丧期一过,朝中的大臣们必定会上书请奏皇上再立新的储君,但你是知道的,皇帝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皇上要想再立新储君,势必要从宗室子弟挑选一人过继。”
“而纵观凌王世子妃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在为凌王世子铺路,所以,我觉得,她如今大肆购买宅院,极有可能也是在为凌王世子竞竞争储君一位做准备。”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得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才好及时做出应对之策。”
他这番话对谢临川而言简直杀伤力十足,再没有什么能比储君之位更令谢临川疯狂的了。
别说拎着脑袋冒险,哪怕明知道前面就是刀山火海,谢临川也会拼死一闯。
他立马点头同意道:“好,此事我来安排。”
于是,半个时辰后,谢临川遇刺,肩膀上面中了一刀,他大怒,下令封锁凌王府,将凌王府各个犄角旮旯缝都翻了个底朝天,一副不抓住伤他的刺客不罢休的架势。
封寂混在搜寻刺客的队伍中,悄悄溜进了沈雪见的房间。
同一时间,载着沈雪见和谢遇的马车,径直驶出京城,又往前奔跑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停下。
太二在马车外面说:“世子,世子妃,普济寺到了。”
“普济寺?”沈雪见听到这个名字,当即愣怔住。
她扭头望向谢遇,震惊道,“阿遇,你说的出来找钱,该不会是让普济寺的僧人出面,劝说那些权贵们进行捐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