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虚?
害怕?
哼,只怕未必吧。
依他对这个大侄子的了解,这小子的骨头比岩石还要坚硬三分,浑身上下最不缺的就是熊心和豹子胆。
这样的人会知道害怕?
快别痴心妄想了。
至于说心虚……
哼,那就更加的不可能了。
你见过哪个心虚的人,被关起来后不战战兢兢地反省思过,还有闲情逸致写胭脂娘子和俊俏书生的故事?
要他看啊,那小子指不定正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心中这样想,皇帝的兴致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他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谢遇的心里面,到底憋着什么坏主意。
皇帝越想,兴致越浓,他瞪着两只鹰隼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遇看。
可惜,谢遇跪在那里老实的不行,别说炸毛了,牙都没呲一下。
皇帝:“……”
莫非是他想多了?
皇帝有些失望,目光在太后和谢遇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一遍,暗戳戳地琢磨要不要拱拱火。
本朝重孝道,太后就仿佛捧着个万能圣旨一般,有事没事就拿这个压他,憋屈的不行。
他可真是太想看到太后吃瘪了。
原本还以为谢遇这小子今天能替他出口气呢,结果没想到……
瞥一眼笔直而跪的大侄子,皇帝忧伤而失望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太监过来通传,说是胧月郡主母子俩来了。
“传他们进来吧。”
皇帝懒懒地抬了抬手,随即他以手支额,闭上眼眸,看都懒得看一眼胧月母子俩。
一对糟心货色,有什么好看的。
因此也就没注意到,谢遇眼中逐渐浮起的讥讽和冷笑。
谢临川纵欲过度,坏了根本,哪怕已经经过几日的调养了,脚步依旧虚浮的厉害。
是以,他是被人搀扶着进来的。
胧月郡主的情况比他要略好一些,然而拜周太医那一根银针的功劳,胧月郡主现在虽然行走正常了,但是口鼻歪斜的后遗症却还在,到现在嘴巴都还是歪着的。
是以,胧月郡主虽然是自己走着进来的,但脸上却蒙了一层面纱,用来遮掩她歪斜的口鼻。
母子二人的造型,有一种凄惨的别致。
太后虽然早就知道二人现今的情况了,然而这丝毫不影响她再次生气。
尤其当她看见谢遇竟然还在那里冷笑时,太后胸腔中的愤怒,就好像那泼了油又遇上风的火苗一般,“腾”地一下燎原了。
“快给郡主和二公子搬把椅子坐。”
她压着怒意,先安排母子二人入座。
母子俩一个比一个虚弱,久站不得。
太后心急地催促宫人,只是,尚未等她话音落地,却听一旁的谢遇开口道:“按照本朝律法,原告和被告在堂上受审时,皆需跪着受审。”
“太后,这可是您刚才亲口说过的话,您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太后一噎。
皇帝却是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光芒大亮。
好哇,原来谢遇的坏主意在这里憋着呢!
他就说这小子不是省油的灯嘛!
皇帝的兴趣瞬时死灰复燃。
他扭头去看太后。
太后被自己说过的话堵住了嘴,憋屈得比活吞了一只苍蝇还难受。
要不是她功底深厚,这会儿就要一口气上不来气死过去了。
此时见皇帝看过来,她心中一动,忙扭头迎着皇帝的目光望过去。
“律法无情人有情,胧月母子俩才刚遭受了一场大打击,现如今,他们娘俩身子正虚弱着,理应区别对待,皇帝,你觉得呢?”
皇帝:“……”
皇帝恨不能将那些话揉成一团饼砸太后脸上去。
好嘛,自己不想言而不遵,就把皮球往他身上踢……把他当成什么了?视律法为儿戏的昏君吗!
然而面前的人是太后,是他名义上的母亲,他不能拍桌子,甚至都不能说一句重话!
皇帝咬着嘴唇,阴沉着脸望向谢遇。
意思很明显:你小子挑出来的事端,你自己想办法摆平,摆不平,朕就拿你是问!
想往他身上踢皮球?
门儿都没有!
谢遇面色如常,他仿佛没看见皇帝眼神中的警告,望向太后,淡定地开口道:“既然太后都这样说了,那微臣是不是应该躺在软榻上面?”
“毕竟,要说身子虚弱,微臣这身子,才是真的虚弱呢。”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并且虚弱地咳嗽了几声。
谁不知道他替皇帝挡了一刀?
谁不知道那一刀正正扎在他胸口上面?
他一个护驾有功的伤号都老老实实地跪着,胧月郡主和谢临川凭什么坐?就凭这母子俩跟你有亲戚关系?
假公济私成这样,脸还要不要了?
后面这些话没有明说,然而谢遇一个抬手捂胸口的动作,已经将意思传达的十分清晰明朗了。
接二连三的被堵住嘴,太后几时受过这样的憋屈?
饶是她功底再深厚,此时也被谢遇气得破功了。
见太后气得面皮抖动,嘴角抽搐,胸口止不住地剧烈起伏,皇帝的心情立马大好,憋笑憋得辛苦。
他又故意磨蹭了一会儿,估摸着太后被气得差不多了,这才慢吞吞地开口,呵斥谢遇。
“没大没小,怎么跟太后说话的。”
虽是呵斥的话,然而语气里面却听不出半点呵斥的意思。
能在皇帝跟前服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两个太监麻溜地又将椅子搬了下去。
太后见状,再次气得一个倒仰,然而她却不敢再坚持让胧月郡主母子俩落座。
她丝毫不怀疑,自己要是再坚持的话,谢遇当真能做出让人搬来一张床的事。
事情本身不大,大的是事情传出去后,众人对事件来龙去脉的好奇。
她好歹也是一国太后,担上一个“假公济私”的名声,脸还要不要了?
想要保住脸,就只能顺了谢遇的心意。
……早知道当初就不让他跪了。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太后无力地闭上眼,心中一阵后悔。
巴巴地等了半天的胧月郡主和谢临川母子俩,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
太后方才说,母子二人身体虚弱,这是实话,母子俩的身体确实虚得很。
尤其是谢临川, 出了那样的事情,几乎要去 了他大半条性命,从大殿外走到大殿内,更是耗干了他所有力气。
两条腿都是抖的。
别说跪了,坐着都废力气。
没一会儿他就面色惨白,额头虚汗直冒。
胧月郡主看得心疼不已,目光如刀子似的,狠狠地在谢遇的身上剜啊剜。
谢遇跪的笔直,任由她剜。
眼刀子而已,又不是真的刀子,落在身上不痛不痒,胧月郡主喜欢干这种无意义的事,他就悉听尊便好了,反正时间耗得越久, 吃亏得是谢临川,又不是他。
半个月前挨的那一刀,伤势早就好了。
这几天他被关在章华殿内,皇帝也没有亏待他,除了不见他外,各种吃食和补品源源不断地送。
他吃得好睡得好,养得元气满满,精神头足着呢。
不像那母子俩,身心双重受损,吃不下睡不好,熬得活像个病痨鬼。
所以他是真的不着急。
还是太后看出了端倪,咳嗽了一声提醒胧月郡主,后者这才醒悟过来。
她不甘心瞪了眼谢遇,然后膝行几步,重重叩头。
“谢遇出手恶毒,重伤我儿,恳请皇上为我母子二人申冤做主!”
本就支撑不住的谢临川,闻言,屈辱感再次袭来,险些晕厥过去
跟一个丑陋粗鄙的老仆做那种事情,他这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而这一切,都是拜谢遇所赐!
谢遇!!
谢遇!!!
谢临川咬牙切齿地默念着这个名字,恨不能将叫这个名字的人千刀万剐。
“求皇上为微臣做主!!!”
他用尽所有力气,一个响头磕下去,再抬起头来,额头上面赫然多了一团猩红。
太后心疼不已,差点没忍住要冲下去帮他擦拭。
她扭头望向皇帝,沉声道:“皇帝。”
皇帝清了清嗓子,将压力给到谢遇:“凌王世子,你可知罪?”
凌王世子谢遇茫然地摇头道:“微臣愚钝,不知所犯何罪。”
“好一个不知所犯何罪!”胧月郡主猛地扭头,眼神怨毒地望着他,“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自己会不清楚,装什么糊涂!”
谢遇摇头:“确实不知,还望郡主明示。”
“你!”
这种事情要她怎么明示!
明示了不就是往她儿子的伤口上面撒盐吗!
谢遇这是故意的!!!
胧月郡主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扑过去将人活撕掉,最后还是谢临川自己动手揭开伤疤。
不就是自揭伤疤吗,只要能将谢遇治罪,让他做什么都行!
谢临川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可惜,换来的却是谢遇更加茫然的神情。
“凡事有因果,好好的,我为何要如此害你?”
“因为……”
谢临川张张嘴,才要说出原因,就在这时,太监进来通传道:“启禀陛下,沈国公求见,说是有急事。”
谢临川一个激灵,猛地咬住嘴唇,谢遇为何要对他下毒手?因为是他先打起了国公府嫡女沈雪见的主意!
一旦这事让沈国公知道了,那老东西还不得将他剁碎了喂狗啊!
该死,他一心只想着要治谢遇的罪,却忽略了对方手里面还握着他这样大的把柄!
谢临川吓出一身的冷汗。
胧月郡主亦是如此。
太后更是陡然警醒过来,在心中将沈国公骂了个狗血淋头,姓沈的莽夫,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就不能再晚来一时半刻吗!
唯有皇帝,眸色深深地看了眼谢遇。
世上本无太多巧合。
所谓的巧合,大多都是人为的。
比如现在。
他才不信沈国公会这么巧地赶在这个紧要时候入宫。
肯定是他这个大侄子的手笔。
目的就是为了敲打震慑警示胧月郡主母子俩。
毕竟,事情的源头,是因为沈家那位嫡女而起。
满京都城上下,谁不知道沈国公夫妻俩将这唯一的一个嫡女,看得比眼珠子还要金贵。
要是知道宝贝女儿险些被人玷辱,就夫妻俩那性格,不提刀找人拼命才怪。
这样的怒火,他身为一个皇帝都扛不住,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果不其然,再看胧月郡主和谢临川,母子俩瘫软在地上,神情一个比一个沮丧,太后更是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
凌王府。
沈雪见坐在桌子前,她面上看似平静无波,心中却在翻江倒海,眼睛更是伸出门外去,不时地探头往外瞧。
第四天了。
谢遇都已经入宫四天了。
她再等一炷香的时间,如果一炷香燃尽后,谢遇要是还没回来,谁也别想阻拦她进宫。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
香烛只剩下最后一点点了。
可谢遇还没有回来。
沈雪见默默攥住拳头,噌地起身。
“世子爷回来了!”
春竹的声音及时响起。
沈雪见猛地抬眸望去,就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正大步朝她走来。
她眼中一亮,急忙飞奔着迎上去。
“阿遇!”
“你怎么样了?”
“皇上有没有为难你?”
“快让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
一连几个问题抛出去,等不及谢遇回答,沈雪见便先着急地围着他转了好几个圈,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受刑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