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凌王世子妃,国公府唯一的一个嫡女,这要是在烧死在他的义庄里面,凌王府和国公府这两边的人马,还不得将他活剐了啊!
活剐了不说,骨头怕是都要给他敲成渣渣!
……造孽哦,这都叫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装晕逃过一劫,劫后余生的心悸尚且还在,新一波的劫难就又当头砸了下来。
老李头一张褶子脸苦的能挤出苦汁来。
他用力拍打了自己的大腿几下,一边“哎呦哎哟”交换,一边目光四下搜寻。
他这里是义庄,除了尸体多,给死人烧纸钱用的铁盆也积攒了不少。
几步开外处就有一个。
老李头几个大跨步跑过去,一手将那装满纸钱灰烬的铁盆抄起来拎手里面,另一手捡了块石头,往铁盆上面用力一敲。
哐——
不亚于铜锣的哐当声响起,直接传出去好里开外。
“快来人啊!”
“救火啊!”
“西大街义庄着火啦!”
“凌王世子妃被困在大火里面啦!”
老李头拔腿就往人多的地方跑,一边跑一边扯开嗓子喊,喊几嗓子就敲两下手里面的铁盆,然后再扯开嗓子接着喊,喊完再敲……
如此循环往复。
没一会儿他就跑到了人多的街道上面去。
沉睡的深夜被惊醒了。
很多人家的屋子里面纷纷点起了油灯。
接着就有人披着棉衣出来。
有人认出了老李头,就问他:“老李头,咋回事啊?这大半夜的,你鬼哭狼嚎个啥劲儿,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睡啥睡,赶紧起来吧,快去捡钱啊!”老李头脸红脖子粗的扯着嗓子喊。
一听到捡钱,问话的那人眼睛瞬间就亮了,急忙问道:“啥?捡钱?去哪里捡?快说快说!”
“西大街义庄!义庄着火了! 凌王世子妃被困在了火场里面!国公府和凌王府放出话,让大家赶紧去救火!不论男女老少,只要过去帮忙救火,都有赏,十吊钱!谁要是救出凌王世子妃,十吊钱之外还有重赏!”
老李头扯着嗓子喊,声音传遍了半条街,更多的人卸下门栓走出了家门。
至于国公府和凌王府有没有放话出来……
堂堂凌王世子妃,国公府嫡女,这样重要的一个人被困在了火场里面,这两府还会舍不得那点子赏钱!
人多力量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去灭火的人越多,凌王世子妃活下来的几率就越大!
想到这,老李头继续敲打着铁盆沿街狂奔,一边狂奔一边重复地喊着“救火有赏”的话。
沉睡的夜这下彻底被惊醒了。
人群如潮水一般朝西大街义庄那边狂涌而去。
等五城兵马成司的人接到消息赶过去,平时除了老李头之外,难得看见一个活人的西大街义庄,早已经聚集了乌泱泱一大群民众。
每个人手里面或是拿着水盆,或是拎着木桶……还有人直接把家里面做饭用的大铁锅端过来了。
义庄旁边不远处就是一个不小的荷塘。
此时那荷塘里面的水位已经往下降了有一个指头深。
减少的水全都泼在了大火上面。
众人拾柴火焰高。
众人合力泼水灭火效果也是一样的,再加上赶过来的百姓中,有那么几个人颇有主事的能力。
在这几个人的冷静指挥下,火势虽然没有完全扑灭,但也被控制住了,至少没有再蔓延开。
要知道,义庄左右虽然没有什么住户,荒凉的像座巨大的孤坟。
但孤坟大多都依偎着树林。
义庄也不例外,义庄后面就是一片树林,而且树林的规模还不小,将近有上百亩之广。
而树林的后面就是街道。
街道上全是商铺和住户。
假如任由火势蔓延开,烧到树林,再通过树林烧到街道上面……
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姚大人想象了一下那后果,忍不住一阵的后怕,脸都白了好几个色号。
他们五城兵马司,不但要负责京师巡捕盗贼的工作,还要负责疏理街道沟渠,以及火禁宵禁等事宜。
这场从西大街义庄烧起来的火,真要是蔓延开来,他这个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官就算是彻底做到头了。
说不定还要获罪!
“这沟渠是谁让挖的?”姚指挥使指着那条足有丈余宽的沟渠问道。
这条沟渠横在义庄和树林之间,两边的泥土都还是新鲜的,沟里面的水也都泛着浑浊的黄泥浆子。
一看就是新挖开的。
沟渠里面的水也是刚刚才灌进去的。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条新挖开的沟渠做隔离防火带,义庄的大火才没能烧到树林这边来。
否则的话,这紧挨着义庄的上百亩树林,恐怕已经烧起来了。
想出挖沟渠做隔离防火带的人有大功,得重奖!
姚指挥使话音还没落地,立马就有人抢答道:“是老李头让我们挖的!”
老李头被推了出来。
腰弯成了一座拱桥,满眼都是诚惶诚恐,上来就给姚指挥使作揖,还要磕头。
此刻的老李头满脸都是烟熏火燎的灰痕,鼻子嘴巴都被模糊了,就是不模糊,姚指挥使也不知道他是谁。
堂堂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又怎么会记得一个看守义庄的老头儿长什么模样。
此刻听说老李头就是挖沟渠做防火隔离带的那个人,姚指挥使就抬起大手掌在老李头的肩膀上面拍了两下,夸赞道:“老人家,做得不错,回头去五城兵马司领赏,就说是本指挥使说的!”
“啊?这……”
老李头震惊得嘴巴里面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姚指挥使不知道他,他却是知道姚指挥使的,毕竟他的义庄就是在姚指挥使的管辖地界儿内。
所以他才会满眼诚惶诚恐,上来就要磕头作揖,因为他已经做好了被五城兵马司的大人问罪的准备。
结果他提着脑袋来见,五城兵马成的大人不但没有治他的罪,还要给他奖赏,这这这……
老李头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醒过来后,他喜得眼泪哗哗往下掉,才要抬起袖子抹泪,有人在他后背上面拍了一下。
“老李头,你在这里做什么!快快快,国公爷找你!”
那人扯着嗓子在他耳边喊。
老李头袖子都挨到眼眶了,闻言手一抖 ,指头险些没把眼睛戳瞎。
他猛地扭头问来人:“哪个国公爷!”
来人答道:“还能有哪个国公爷,沈国公啊!”
沈国公!
凌王世子妃的亲爹!
完了完了!他要完蛋了!!!
老李头腿一软,直接就给跪下了。
来人不明所以,见状,一把将他拽起来,拖着就跑。
“来了来了!老李头来了!他就是老李头!”
两条腿比面条还软三分的老李头被推了出去。
紧跟着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老李头!”
正是沈雪见的亲爹沈国公。
按理说,国公府在东,西大街义庄在西,两地之间隔了差不多能有半座城。
等消息传到国公府,沈国公再赶过来,哪怕是快马加鞭,最少也得大半个时辰。
沈国公之所以这么快就赶了过来,是因为彼时宫里面来人传他入宫,说是皇帝那边有要事相商,让他连夜入宫觐见。
结果他才刚走到半路,就得知了西大街义庄着火,以及沈雪见被困在火场里面的消息。
宝贝女儿被困在了火场,这还得了!
沈国公当即就扔下传话的太监,立刻带人往西大街这边狂奔而来。
一大队人马疾行而去,掀起来的风浪直接将传话太监掀了个大跟头。
可他一声都不敢抱怨。
至于拦,那更是连手都不敢伸一下的。
被困在火场里的人是谁?
那不单单只是国公府嫡女,还是凌王世子妃!
而这位凌王世子妃,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妃了,将来还会成为他们的皇后!
他敢拦着沈国公不让去救人吗!
肯定不敢啊,就是再借给他一身胆,他也不敢啊!
传话太监一声不敢吭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挥手驱赶身边人:“你们一个二个的,都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当废物点心吗,还赶紧跟上去救人啊!”
凌王世子这会儿还在宫里呢,知道消息后,还不晓得要急成啥样。
传话太监甩着两条胳膊,脚下踩出了两个风火轮,一路狂奔着回宫报信去。
这边,沈国公一开口,老李头就“噗通”一声跪下去,张嘴就要嚎“饶命”,衣襟忽然被人一把揪住,再往上一提,老李头就两脚悬空地被拎了起来。
然而拎他的人却不是沈国公,是谢遇。
皇宫也在东边,比国公府到这里的距离还要远,结果谢遇却和沈国公前后脚的赶到了。
沈国公原本还诧异他速度怎么这么快,可当他目光落在谢遇那张满是汗水的脸上,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从皇宫那边骑马过来,速度确实不可能这么快。
但要是不骑马不绕街不穿巷,直接从屋顶上面过,将两地的距离拉成一条直线,却是可以缩短一大半距离的。
谢遇这脸上的汗水都快成暴雨了,两条腿也在微微颤抖,一看就是踩着屋脊飞檐走壁狂奔过来的。
……这得耗费多少内力啊,他也敢!就不怕力竭而亡?
沈国公原本还在心中恼怒谢遇没把沈雪见护好,此刻看见谢遇这幅模样,他心中的恼怒散了六七分。
不散又能怎么样呢。
是皇帝传女婿进宫的。
谁能想到女婿就离开这么会儿的功夫,女儿就出了意外。
沈国公阴沉着脸不说话,将话语权让给谢遇。
心中不满归不满,对于谢遇的处事应变能力,沈国公还是很认可的。
谢遇用内力一路飞檐走壁狂奔过来,气力已经耗费的七七八八了,暴汗下的脸色惨白的像一张雪白的宣纸。
然而那双眼睛却通红,迸射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老李头只和这双眼睛对视了一眼,就觉得心脏仿佛被人攥住一般,眼睛一翻就要晕过去。
“你要是敢晕,我立刻拧断你的脖子。”
谢遇的声音响起,仿佛凛冬下的寒江水,冰冷蚀骨。
眼睛已经闭上一半的老李头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连忙把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哪里还敢再晕。
不等谢遇开口问,他立马三言两语的将事情始末讲了一个遍。
全是重点中的重点,一个多余的废字都没敢说。
然后老李头抬手指着一个方向道:“那里!世子妃就是从那里跳进去的!”
接着他手指头一转,又指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有个地道,从地道那里进去,再出来,可以直接通向停尸房!世子妃知道停尸房里有个地道入口,他们要是出来,应该会从那里进去!”
整个义庄都被大火吞噬了,直接冲破火海闯出来不太可能。
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想办法进入地道,然后再从地道里面出来。
谢遇立刻扭头对沈国公道:“岳父大人,您带人从地道那里进去接人。”
又转眸看向姚指挥使:“姚指挥使,你在外面继续带人灭火,另外迅速组织人手挑泥担土,从外面铺一条通向停尸房的路!”
谢遇一边说,一边抓过老李头扔到姚指挥使跟前去:“他是看守义庄的人,熟悉这里的情况,让他带路!”
三两下就分工完毕。
沈国公张张嘴,想问“那你呢”。
结果他话才刚到嘴边,谢遇已经纵身跃上屋脊,直接从沈雪见刚才跳下去的那个地方跳了下去。
沈国公看得嘴巴半天合不上。
现在火势虽然被控制住了,但并没有完全扑灭,还是有零星几处火。
其他地方也是黑烟滚滚,随时都有复燃的可能。
整个义庄都被包裹在黑烟和火舌中,谢遇就这样跳下去……实在是太冒险了!
想想谢遇冒这个险是因为谁,沈国公艰难地吞咽了下,心中剩下的那两三分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他抬起大巴掌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冲姚指挥使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按照世子的吩咐去做!”
外面的人又紧急忙碌开来。
火场内沈雪见这边却是人仰马翻。
很不幸,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大火还在熊熊燃烧。
更不幸的是,因为大火的焚烧,房梁开始撑不住了,乱七八糟地往下掉。
眼看又一根房梁撑不住摇摇欲坠,下一刻就要掉落下来砸到沈雪见后背上面去,封寂惊恐的眼睛都要瞪裂开来,连忙拽住沈雪见的胳膊将她拉开。
几乎就在沈雪见被拉开的瞬间,那根被火舌包裹着的房梁也“咚”的掉了下来。
就砸在沈雪见刚才站的位置。
沈雪见瞪着那根比那她腰还粗的房梁,惊出一身的冷汗。
这么粗一根房梁砸下来,这要是砸在她后背上面……她怕是也要和封寂一样被困在这里了。
不说沈雪见后怕,封寂更是后怕得一颗心几乎要冲出嗓子眼离家出走。
他看了眼自己的两条腿。
他的两条腿被重物压住了,以沈雪见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搬得开。
再耽误下去,两个人谁也出不去,都得死。
不行,他不能再拖累她了!
封寂忙摸出怀里的玉佛,塞进沈雪见的手里。
“这枚玉佛,是从槐花婶子的肚子里面找到的,上面可能有京郊地陷的线索!”
“属下效力于凌王世子,属下的这条命本就是凌王世子救的,您要是再因为属下有个三长两短,属下就是能活着出去,也必将以死谢罪!”
“世子妃快走 !”
属下?
沈雪见一愣。
封寂什么时候成了谢遇的属下了?
还有,封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