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万籁俱寂之时,一乘骈马碾着宁静骈驰而过。
月朗星稀,月辉清清泠泠,周围景色拢着一层月光,带着清晰可见的凄寒。
忽地一阵风气,云层行过,明亮的月光被尽数遮掩。
“吁。”车夫勒住缰绳,并排急行的两头高头大马骤然被勒住,马蹄高高扬起,重重落下,一阵颠簸。
深夜驾车赶路,一应火把油灯之物照明皆有不便,好在这夜月光盛,几丈之内清晰可见,倒要比火把照的远。
只不过这月光被乌云一掩,四周幕地暗沉下来,车夫虽是夜行中的个中好手,也不敢托大驱马急行。
车夫侧身低头,眼角余光盈着车内一点微弱的黄晕,那是一盏油灯,忽明忽暗的,却也在这样的疾驰中坚持了下来。
“主人,您稍歇歇。”
“嗯。”车上男人淡淡应和了一声。
今夜风多,又是一阵风拂过,云朵被吹散,月光重撒人间。
“主人,您坐好。驾!”车夫坐正了身子。
“慢着!”
车夫话音未落,身后男子的声音入耳,车夫忙不迭地收回手中高高扬起,尚未落在马上的鞭子。
“下车。”
车夫听了,直接一跃,稳稳落地,还未拿出脚蹬,男子就已经提着油灯下了马车,朝着一侧林木走去。
“主人?”车夫见状便要跟上。
“不必跟来,你在这里等我。”男子头也不回道。
车夫以为男子是去小解,不放心地盯着男子离去,在男子前方的林间看到点点绿意。
吕不韦握紧了手中的油灯,一步一步地迈的极为小心,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眼中盈着绿意,心中警惕着,脚下的步伐不停。
他是个商人,有着图利的本性。可他这样人在这充满不安定因素的深夜,在看不见可图的利时,孤身一人入林。
这可真够诡异的,就跟着了魔似的,他心里自嘲地想着。
直到他来到这荧光前,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非来不可了。商人对于宝物总是格外敏锐了些。
那莹莹点点的绿光是萤火虫,走近了,这里的萤火虫更多了,绿光更盛。借着这绿光,吕不韦看清了这里的一小方天地。
眼前的这颗树枝繁叶茂,粗壮的树干枝丫上躺着一个姑娘。
那是这人间难有的颜色。
吕不韦走南闯北,见识也不小,去过齐国最大的女闾,醉过赵国最红的伶人管,人来人往的,他竟也想不出有一人能比得上眼前人的。
“姑娘?”吕不韦放柔了声音唤道,目光地盯着眼前人,就如寻宝人看见了宝藏,目光专注到不行。
声音太轻,树上的人没有反应,连周围的飞虫都没有受到惊扰。
虽然担心这抹不似人间的姝色因他惊扰而消失,但还是不得不再一次提高音量:“姑娘。”
盖娆被惊醒,低头去寻,看到了树下提着一盏油灯的男子。
她低头眨了眨眼,似是有些不解这荒野山林怎么会有人在此。
吕不韦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的开口打破的不是镜中花水中月,而是唤醒了一个睡美人。
只是这美人醒来后美的更生动了些,那双眸子怕是敛尽了山林间的清辉,才使得这里没有月光。
盖娆细细看了树下的男子一会儿,歪了歪头疑惑问道:“你是山中精怪吗?可是饿了出来吃我的。”
她的声音轻软,听得人就觉得心头像是有猫爪挠过,酥酥麻麻的。
吕不韦听了心下觉得有些好笑,若说精怪,这姑娘明显比他更有资格。
吕不韦温声道:“我不是精怪,我是人,姑娘缘何孤身一人在此。”
盖娆坐了起来,低头半信半疑地看着树下的男人,似乎是在审视。
她的目光像声音一样温软,却让吕不韦不自觉地挺值了脊背。
片刻,树上坐着的姑娘许是信了他的话,收回目光,微微叹了口气,眉间染上一抹轻愁。
“我赶路至此,便歇息在此。”
吕不韦环看四周,未见其余人,也未见车马,迟疑道:“姑娘是独身一人吗?怎么也不见姑娘的车马。”
盖娆看着男子歪了下脑袋,踢了下腿,“你看。”
吕不韦的目光落在翩飞的裙摆上,头上传来那姑娘娇柔中带着几分娇羞:“好看吗?”
他点了下头:“好看。”
盖娆轻笑出声“我也觉得这裙子过于好看了些,所以我没忍住钱财全用来买了裙子,所以也没多余的钱财购置车马了。”
吕不韦一愣,他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回答。
“姑娘要去哪儿?”
盖饶的神色有些迷茫,片刻后她摇了摇头无所谓道:“随意吧,走哪算哪。”
树上的姑娘身形窈窕,纤细,倚着那树干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缩在墙角,脆弱,可伶。又独身一人在这危险重重的山林中,或许下一秒就有可能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出的野兽撕碎。
吕不韦心下一软,温声道:“姑娘,不若你和不韦随行吧,你孤身一人在外,实在是让人难以放心。不韦此行前去邯郸,姑娘可曾去过,不如也一道去领略下邯郸的风土人情。”
盖娆轻笑出声,眉眼弯弯:“我身上可真的没什么钱财了。”
吕不韦也跟着笑了笑,目光坦荡:“不韦是个商人,虽不至于富甲一方,可姑娘的这点开销还是能承担的起的。”
顿了顿,他复道:“邯郸为赵国最繁华的都城,那里有着最出色的绣娘,所制衣裙连王中贵女都颇为喜欢,姑娘不若去看看。姑娘如若能看中,不韦愿意买下送给姑娘。”
盖娆有些心动,看着树下极为诚恳的男子,目光微闪,“你不要钱财,反倒要送我裙子,你对别人都这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