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一声。
灯火被点燃，黑暗的室内霎时充满了暖黄的光，灯芯被油浸染，点燃的刹那发出了轻微的噪音，只是由于室内太过安静，方显得格外清晰。
李心耀揉了揉眼睛，从凳子上坐起身。
披风先是沾到了他身上的泥泞污渍，现在又被一番蹂躏，变得皱皱巴巴，不堪入目。
不过赵万牧在意的不是这个。
李心耀哭了好久，原本眼睛就已经红肿干涩，稍微休息了一下之后，更是肿的像个核桃。
他举着灯走到李心耀面前，仔细观察着。李心耀心里害怕，不敢妄动，但是借着灯光，竟然从他脸上看出了些不明显的心疼来。
这下子李心耀更不明白了，平常只有姐姐才会用这种怜爱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人和自己明明非亲非故，为什么也会这样？
赵万牧观察了一会儿，重新站了起来，把灯放在他身边，背着手说。
“我给你烧了点热水，先洗洗澡，你以后就住这里，不要总是弄的脏兮兮的，很讨厌。”
李心耀顺应的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了右侧的水房冲澡。
两人都是沉默无语，李心耀战战兢兢的，不想再被卖走，只好什么都听赵万牧的。
知道了这人不喜欢脏，便认认真真的搓着身上的泥，指甲缝都不放过。好不容易洗完了澡，又看着同样脏兮兮的衣服来，抓起来就往水里扔，用尽全力搓洗了一番，自觉洗的干净了，才捞出来拧干。
赵万牧等了许久不见这小豆丁出来，最开始还能听见水声，到现在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了，突然想到莫不是他晕在里面，便赶紧掀开帘子走进去看。
一进去才发现，李心耀缩在水桶后面，抱着身子，小声哼唧。
“我没衣服穿了……”
赵万牧扶额，想要去找几件自己的衣服来给他换上，但是不必说，他的衣服给李心耀穿一定大。
赵万牧挠头了很久，有点后悔，真不该一时冲动，这下可好，自己不仅没找到干活儿的小厮，这是直接买回来了一个小祖宗。
几番搜寻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一件十几岁时穿着的中衣在箱子底下压着，因为是娘亲手做的所以一直没有扔，这得赶紧找出来给李心耀穿上。
奈何李心耀太过瘦弱，穿着赵万牧最小的衣服，也像是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一番收拾归整之后，总算是安顿好了小豆丁。
赵万牧把李心耀放到平时自己睡午觉用的长榻上，这就算是他的床，长榻和书桌一道被屏风阻挡，他也能有个自己的小空间。
李心耀站在塌上，也只到赵万牧的肩膀高。这一番折腾叫他放心了不少，没有最开始时那么害怕赵万牧了。一边仰着脖子去看他，两只脚不停地搓来搓去。
“你叫什么名字？”赵万牧一边给他把衣服系得更紧一点。
“唔……”李心耀正打算说出自己的名字，却卡在喉咙里，想了想，还是告诉他：“我叫小猴儿。”
赵万牧罕见的失笑。
“小猴儿？这算什么名字……”
李心耀吸吸鼻子，也有一点想跟着笑。他并不讨厌小猴儿这个名字，甚至还有点喜欢，毕竟叫他小猴儿的人都是真心在照顾他的人。
而李心耀这个名字，却承载了他太多并不愉快的经历。
“那你今年五岁还是六岁？”
李心耀一怔：“我今年九岁了。”
“什么？”
赵万牧诧异，向后退了几步来打量起李心耀，又架着他的胳膊掂量了几番，仍旧十分怀疑。
“你真的有九岁？”
李心耀点点头。
赵万牧看着空荡荡的裤管，在心里叹了口气，面色多了几分愁容。他想起自己在九岁十岁这个年纪，长个子长得飞快，衣服不过几个月就短了一截。吃饭也总觉得吃不饱，早上起来没打两套拳就饿了。再看眼前这个小瘦猴儿，真不知道是欠谁的。
看来以后得让小猴儿多吃一点东西，长长个子才好，瞧着他这样子，一拳打出去估计也绵软无力，好像在捶背。
说起吃东西，赵万牧突然想起来，自己带回来的糕点还在放着，便又从案几上端了过来，李心耀习惯挨饿，中午时啃的窝窝头早就不管用了，只是刚刚一时紧张也忘了肚子已经咕咕叫这回事。现下赵万牧端了吃的过来，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
赵万牧看着狼吞虎咽的李心耀，给他倒了杯水，又交代道：
“我不会整天都在这里，什么时候出去都有可能，你最多到院子里去，记得洗手，进屋之前要把自己收拾干净，不要脏兮兮的。”
李心耀一边吃一边点头。
赵万牧想了想，又说道：“最好不要让别人发现你，要是碰到一个穿白衣服拿扇子的，赶紧跑开！”
李心耀不明白为什么，但也顾不上多问，只顾着点头。赵万牧再无他话，看着他把糕点吃完。留下一盏灯，才准备离开。
不久之后熄了灯，李心耀度过了第一个有床睡，还不用饿肚子的夜晚。他还没有睡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听到了赵万牧翻身的声音，也跟着侧卧起来。
稀里糊涂就到了这个有吃有穿的好地方，李心耀觉得有点不真实，在心里嘀咕着，要是告诉这个人自己想要走，去找姐姐，他会不会同意。接着，就沉沉阖上了双眼。
但与此同时，也有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林深在家里憋了一天不敢乱窜，一直想着大宝有没有见到小猴儿的事，直到傍晚时董甜甜去做晚饭，大宝才隔着院墙告诉他小猴儿根本没来，馒头还在那里好好的放着呢！
大宝说完就走了，林深看着在新房子里收拾东西的李心草，目光变得凝重，他把自己关进房间里认真思索着李心耀为什么一直没来，连晚饭也推说肚子不饿不想吃了。睁着眼睛到现在。
又是一个重重的翻身，门缝里不知道是什么虫子在乱叫。林深紧闭上了眼睛，他决定要是明天李心耀还不来，自己就亲自上李老拴家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