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沈老爷几次上门拜访女儿，都没有见到人。
世子给的解释，一次是乐嘉在睡觉，一次是乐嘉外出，一次是乐嘉在抄写经文..
多次无果之后，沈老爷终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找到了我，想要询问一些消息。
“小宴，你上次去过梁王府对不对？你见到妹妹了吗？”
“见到了。”和乐嘉相关的消息，沈老爷一定不会错过。
他来舅舅家的时候，苏木正和我商讨着下一步计划，他们也只是淡淡互相看了一眼对方。
苏木很自觉地退了出去。
“乐嘉她过得怎么样？我心里不太放心，自从乐嘉出嫁之后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很担心她，你能帮我给世子说说吗？就让我见一眼乐嘉就好。”
“你是姐姐，这也是你应该做的，你和世子那么熟，说这点事情应该没问题吧？”沈夫人和沈老爷一起来的，她骄傲地坐在主座，毫无求人的意思，沈老爷几次递过去的眼神都被忽略。
眼前的场景我觉得蛮有趣的。
劝告的时候，他们充耳不闻。
到现在求我打听消息，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明明知道关于世子是我的禁忌，却还是要说。
明明离家之后我也没有消息，却从来不会担心我。
我摁住那颗渐渐冷却的心，笑着拉住沈老爷的手，“别担心，我见到乐嘉妹妹了，她过得很好，好得让我羡慕，恨不得当时嫁过去的人是我呢。”
“当真？”
“当然，她过得，比我好多了。”我重复。
她只是在地窖里被吓着了，破了衣裙的光鲜亮丽世子妃。
当然要比当时那个肮脏的被唾弃的伤痕累累的毫无身份的大小姐要好。
送走沈老爷和沈夫人时，我悄悄将沈老爷拉在一边，“父亲，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如今算是自立门户了，要选夫婿这件事，不用我替你操心的。”沈老爷道。
我愣住，想起房内他和苏木的见面，面上一热，还是说起正事，“是关于乐嘉的。”
“乐嘉？她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的，你快说。”
我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勾起唇角，“其实刚才是不让乐嘉母亲担心才这么说的，乐嘉在梁王府……唉……”
我皱眉叹气。
这一下勾得沈老爷担心得不得了。
“乐嘉她受欺负了？梁王那个混蛋！呸！”
“唉，不好说，乐嘉她让我告诉你，她想回家了。”
言毕，不等我送，沈老爷飞一般的骑马奔回府。
14
我找到在河边垂钓的苏木。
“你倒是好悠闲，竟然钓上鱼了。”
他朝我眨眼，“这不是给咱们大小姐留出足够的时间叙旧吗？”
“都过去了，什么大小姐。”我苦笑。
“所以下一步，决定好了？”
“恩，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只是辛苦你上次涉险了。”苏木晃晃空荡荡的鱼竿，无饵，荡起圈圈涟漪，“师父那边证据也搜集差不多了，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比如那个我那个正打算去告御状的爹？”
“很聪明啊青宴。”苏木称赞，抬手摸了摸我的头，“不愧是师父一直夸在嘴边的人。”
头上的温热，并不让我觉得排斥，再想起刚才那一番“选择夫婿”的话语。
我结巴了起来，面上一阵燥热。
“天色晚了，我我我先回房休息了，舅舅有消息了告诉我！”
头也不敢回。
身后的笑声差点就要追上我的脚跟。
告御状这件事并不不容易，尤其对象还是皇上最宝贝的梁王。
论关系，世子其实是皇上弟弟留下的唯一血脉。
之所以是唯一，也是因为当年宫变时，皇上受弟弟保护才得以坐上今天的位置。
世子没了爹，又因为宫变瞎了眼，流落在外。
皇上的愧疚之情转变为溺爱，也导致世子如今变得如此古怪。
沈老爷爱女心切，一纸御状将世子告到了皇上的面前。
明显就是拿着对方最宝贝的东西乱摔的操作。
当晚皇上碍于情理“请”来了世子“狡辩”，果然被三言两语搪塞。
而可怜的沈老爷，则被皇上以“污蔑”的罪名处罚了俸禄，又被禁足在府内。
一家人跟着受牵连。
一切反应都在我们预料之中。
沈老爷被禁足的当天，我和苏木开心地在院子里对饮。
直到月上梢头。
“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醉醺醺的时候，我呢喃。
“以后，我会让你一直这么开心的，青宴。”醉醺醺的我，没有听清苏木的这句话。
15
舅舅终于回来了。
沈老爷的御状只是在皇上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坐在权力最高的位置，人心最是经受不起推敲。
哪怕是救命之恩，哪怕是愧疚。
只要怀疑的种子被种下，就一定会有长大的一天。
而舅舅带回来的消息，无疑是引诱种子发芽的巨大养料。
那些曾经被害的少女，平民的宝贝女儿，官宦家眷，被压迫在世子这个身份之下不敢言语的，如此都站出来作证。
朝堂上一封情愿书，一下将世子推到了风口浪尖。
血淋淋的字句，对应了梁王府上地窖之下埋藏的具具尸骨。
天子的愤怒最是难以平息，世子真面目被揭开。
秋后问斩，是他作恶多次的结局。
虽然我还是觉得不够解恨。
乐嘉被救出来的时候只剩下皮包骨头，沈老爷和沈夫人不顾禁足，哭着将乐嘉接回了家。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说了句“谢谢”。
我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
“看来以后好像真的只能和我住在一起了。”苏木站在我身边说。
“什么叫住在一起啊！好不负责的言语！我只是住在我舅舅家好不好！”我气。
“好，那我负责任。”苏木拉着我想要打他的拳头，一只手稳稳包住。
“什么？”我的脸又开始发热。
可又不得不和他对视，内心竟然开始期待他的发言。
“我知道青宴以前受了很多苦，虽然我没有很多钱，也没有良田千亩，没有滔天的权势，但我可以向青宴保证，我会一辈子保护青宴，不让你受一点苦。”
“以后的风浪，就让我在你面前替你挡吧，可以吗？”
苏木的眼神认真，我躲闪不开。
我看着眼前这个陪着我一路的人，将我再次救出地窖的人。
攥紧了我手的人，认真等着我答复的人。
轻轻，却又郑重地点头。
16
“宣，梁王世子，品行不端，作恶无数，残害无辜少女，藐视人命王法，判，斩立决！”
“行刑——”
番外一·苏木
第一次见到苏夫人时，她还不是苏夫人。
她是沈府的大小姐。
我跟着师父探亲，第一次见到了如此笑面如花又活泼的姑娘。
她在院子里玩秋千，我也想去。
她说让我和她一起玩，但我看到自己脏脏的裤脚，“我还是在下面推姑娘吧。”
我这么决定。
“好啊！那你要小心哦。”她大声笑着回答我。
声音击穿了我的心脏。
很多年后我都能想起那个午后，她笑着说好啊，让我小心。
那时的我刚刚被师父捡走，长期吃不饱的我看起来瘦小无比。
给青宴推秋千，竟然自己被秋千推出去。
听说因为这件事青宴被她母亲骂了一顿。
我挺愧疚的，只是胸前肋骨断了两根，无法动弹。
不然我一定会阻止青宴被骂。
后来我跟着师父走南闯北，总是听到师父提起他那个有趣的侄女，
于是我好像也跟着青宴走过了整个童年。
这样的童年到青宴九岁的时候终止了，师父收到一封信之后变得沉默了很多。
一夜未睡，老了十岁。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师父告诉我，青宴的母亲去世了。
我一下子为那个荡秋千的小姑娘担心起来。
跟着师父的历练也变得更加认真，我想要快点成长起来。
想要变成能够保护青宴的人。
知道青宴失踪并且还吃了这么多苦时，我觉得心都要碎了。
师父说交给我一个很重要的任务，然后就消失了很久。
我终于来到了青宴的身边，她好瘦好小，比小时候第一次见面还要小了。
她并没有认出我，也好。
还好她不知道我是那个推秋千断了两根肋骨的小孩。
再次见到她，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青宴一辈子。
至少，不能再让她比以前更瘦小了。
我和她一起揭发了一起大案。
和她一起惩罚了坏人。
和她一起牵起手，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
我想如果能这样过一生，我会希望每天都重复度过。
这样就是和青宴的永远了吧。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番外二·乐嘉
母亲说我出生那天大家都很开心，只是很遗憾我并不是在一家人的见证之下出生的。
于是给我取名乐嘉，是希望一家人都开开心心，
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父亲，这让我感到奇怪。
住在周围的人们好像都喜欢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和母亲窃窃私语。
我听到过几句话，好像说我是私生女。
我第一次回家问母亲私生女是什么意思时，她拉着我就开始哭。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哭，但我知道私生女会让母亲哭。
所以我不能当私生女。
八岁时母亲带我搬家，去到了很大的宅子里。
她指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让我叫父亲，我叫不出口。
母亲哭着打我，我叫了。
她开心，于是我也跟着开心。
我意识到我有父亲了，我八岁的时候终于有了父亲，不是别人嘲笑的没爹的孩子。
我甚至还有了一个姐姐。
但是有姐姐这件事给我带来巨大的危机感。
我开始感到害怕，想要比较，恐惧失去，我怕父亲不爱我，只是爱姐姐。
我每天都在想，父亲在我和姐姐之间到底更爱谁。
母亲说这样的感情她都懂。
嫁给世子，一开始并不是我的愿望。
我只是在祈福的路上，无意撞见姐姐在路上和一个很漂亮的哥哥讲话。
我当时在想，为什么漂亮哥哥要先和姐姐讲话不是和我呢。
我很生气，所以我跑走了，我跑走没多久，我们就和姐姐走散了。
后来姐姐回来了，却开始排斥家里的所有人，包括我。
明明我们还没有真的熟悉起来，却真的变得非常陌生。
父亲有点担心姐姐的状态，因为母亲弄丢了姐姐这件事，父亲第一次发了火。
母亲哭了一整夜，我也坐了一整夜。
我开始觉得自己其实是比不过姐姐的。
所以我一定要嫁给最有权势的人。
直到在城里看到那则寻人启事，想到姐姐手臂上的伤疤。
我和母亲商议了绝妙的计划。
但我没想到，嫁给世子会是我噩梦的开始。
世子折磨我，他切掉了我的假伤疤，说他只想找到的人是青宴，不是我。
而我这个冒牌货，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我不知道代价是什么，我只知道手很痛。
我想起出嫁之前姐姐说我会后悔，想起那时候她极力阻止这件事。
突然感到非常后悔。
地窖真冷啊……
要是人生能再来一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