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还是在无恶镇。
黎明时分，天空已经隐约泛出了一抹鱼肚白，空气清新，晴空万里，渐渐的，东方也已经隐约有了朝霞的霞光。
镇民们都纷纷起床，干活、吆喝，为了生活奔波劳碌、从大街小巷里蹿过。
不多久后，街上就传来一阵吃食的香味，包子糕点小米粥，还有一些小菜的香气，混杂着人声，格外有人间气息。
任谁走在这其中，都会被那种热闹喧哗的氛围所感染。
邻里街坊也四处打招呼，笑得热情洋溢。
如果初时，楚缭或许会觉得无恶镇这么一座镇民康乐，秩序井然，彬彬有礼、且繁华如烟的镇。
那么现在，她站在街道上，呼吸着这里的气息，只觉得被一潭死水浸透了全身。
无恶镇热闹是热闹，甚至那个梳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小鱼，还拿着一根冰糖葫芦蹦蹦跳跳着来到她面前，笑嘻嘻问道：“哥哥，你要吃冰糖葫芦吗？”
作为整个镇子上为数不多的小龄镇民之一，这小姑娘显然很让人喜爱。
小姑娘的娘亲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甚至还有小摊贩上的老板，主动送给她一些吃食。
楚缭看着那根已经递到了她跟前的冰糖葫芦，没有觉得那是无上的美味。
——毕竟任谁看到上面铺着一层血渣子，那冰糖葫芦上还是用细细的一根骨头串成的，都不会有那种想要品尝的欲望。
那冰糖葫芦与她来时，看到的截然不同。
小鱼似乎也不觉得她的冰糖葫芦有什么异样，乐呵乐呵的，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对上她玲珑剔透的眼睛，甚至生不出一种拒绝心理。
只是一瞬间，楚缭便警惕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她自认自己的心性也算是坚韧，又怎么轻易就因为一个凡间的小姑娘就动摇了心神？
但她方才那一瞬间，的确感到一丝恍然，那便证明着这其中的确有诡谲之处。
思绪万千，楚缭摇了摇头，露出与以前如出一辙的笑容：“不用了，谢谢。”
小姑娘似乎有些不满，嘟着嘴，可怜兮兮看着她：“哥哥，你就咬一个嘛，真的很好吃。”
楚缭不为所动。
然后小鱼小声垂下头，低低说了一声：“真的很好吃……”
说罢后，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竟然闪过一丝扭曲的渴望之色，目光灼热至极落在楚缭的……胸膛上。
那眼神，像是要拿着刀子，从她身上割一块肉下来。
楚缭蛮有兴致笑了笑，一个小姑娘，还是在这种青春稚嫩的年纪里，分明应该无忧无虑生活着。
她看着小鱼的衣着、装扮，还有她阿娘整日跟在小鱼身边，悉心照顾着，也看得出来小鱼的家境应该是不错的。
——寻常人家的小孩，可带不起成色极品的玉佩。
楚缭叹了口气，只是幽幽说了一句：“是很好，”在小姑娘露出喜悦的神色是，楚缭又无可奈何摊了摊手，“但哥哥不能吃啊。”
“？？？”
小鱼的表情差点儿就绷不住了。
用力拿着冰糖葫芦上的骨棍子，小脸上带了些许显而易见的恼怒。
楚缭转过身去，看了一眼神色不虞的小鱼阿娘，颇有些难过说道：“哥哥吃了这冰糖葫芦，会全身发痒，然后高烧不止，只能躺在床上。
哥哥还有师尊要养，眼下可病不起。小鱼是个善良的姑娘，也不想哥哥这么难受吧。”
楚缭看着地上被太阳日光晒出来的、重重叠叠的影子，神色莫测。
小鱼看她说得一板一眼，被唬住了。
她的年龄本来就小，有很多事儿都不如成年人心智成熟，听了楚缭这话倒是半信半疑，不过听着高烧、养家之类的话，脸上却是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这样啊。”小鱼将冰糖葫芦继续递到她面前，血腥味扑鼻而来，楚缭拧了拧眉头，小鱼笑眯眯说道，“那哥哥你会死吗？”
“不会。”她的目光有些冷。
“那哥哥，你更要多吃几个了，小鱼好久没有见过有人……病了。”
说着说着，她眼里竟然还闪过可惜之色。
楚缭：“………………”
小小年纪，心眼倒是很多。
楚缭毫不怀疑小鱼心里想说的是，可惜。
楚缭一以前也见过不少孩童，大多都虽然活跃好动、性情顽劣，但本性还是善良的，如一张白纸。
她还没有见过像小鱼这种小姑娘，天真纯挚的年纪，顶着一张甜美可爱的脸，糯软说着……让她自愧不如的话。
楚缭手指一动，看着小鱼阿娘。
这大热天，热气腾腾，日光仿若野火烤下来一般。
这年轻的妇人却穿着一身厚重的衣裳，撑着伞，身上还围着披风，这装扮看上去古怪得很。
只不过这里的人似乎没有这种违和感。
小鱼阿娘皱着眉头，算得上和善的面容瞬间露出一个有些冰冷的笑：“小鱼，回来，人家不承你的情，别做无畏事儿了。”
楚缭一笑。
心想着这妇人也挺有趣的。
心中一动，说了一句：“夫人可真是秀色魅力，小鱼也是容颜也是随了你。”
女子都喜欢别人夸赞，特别是关于容貌。
特别是夸奖她的那个人还是难得一见的俊美公子。
她虽然嫁了人，但也是爱惜自己的容貌的，若不然每次出门，也不会精心打扮。
小鱼阿娘扬了扬下巴，下一刻似乎又有些娇羞说道：“过奖了。”
楚缭往前走了一步，无视这里的人看她的那种诡谲到了极致的目光，
又笑着说了一句：“想来夫人的夫君也是极为珍惜夫人的。”
却是这句话，下一刻让这上一秒还露出沾沾自喜神情的女子瞬间就变了脸色。
她狠狠瞪着楚缭，本来就有些冰冷的目光一下子像淬了毒一样。
楚缭似乎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惊讶问道：“夫人，在下问的话，可是有什么问题？”
偏偏楚缭的眼神很是诚挚。
师出无名，这夫人也没有什么理由对她出手，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苍白的嘴唇一瞬间变得很是通红：“没有问题。”
楚缭心中了然，心想着这其中果然有什么问题。
自己只不过是问了一句关于她夫君的事，就被仇视至此。
只不过楚缭看她的神情尽是警惕之色，对于她那位夫君的事似乎很是厌恶，就知道不可能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来了。
小鱼似乎有些害怕这位妇人这个样子，捏了捏她的衣袖：“阿娘？”
她娘铁青着脸色，随后才咬了咬牙齿说道：“别看了，我们先回去。”
而那根染着血的冰糖葫芦，还握在她手中，血腥味似乎越来越重了。
楚缭微微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小鱼那炽热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微微一笑，从容不迫。
直到小鱼被她阿娘拉走时，这小姑娘还一百八十度扭转了脖子，一颗可爱的头颅对着她，笑嘻嘻做着嘴型：“姐姐，等我……”
后来还有一句。
楚缭这一次倒是看清楚了——
“我想要你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