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仙君,我家公子特意派我前来邀请您,何时有空去他的踏雪红莲一聚。”
身穿青色衣袍的道童站在石门外,恭恭敬敬开口问道。
道童正是许蕴之的贴身小童青竹,打小跟在他身旁,以前也经常在楚缭身边走动。
石门应声缓缓而开,地上的影子微微晃动,青竹诧异望了过去。
只见门口站着一白衣人,男装扮相,白玉束发,逆着光,半侧着身子,看不清面容,露在空气外的肌肤却格外冷白。
楚缭抬起头,露出清凌凌的一双眼,语气却格外温和:“择日不如撞日吧,恰好今日有空闲时间,你不妨先回去禀告了你家公子,说我稍后再来。”
楚缭嗓音中性,磁性而低沉,这弟子听到这声音,耳根子突然红了一片,忙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急急忙忙回了话:
“是的,华容仙君。”
似是想到了什么,青竹忽然红着脸说了一句:“许久未见仙君,我家公子想念得很,料想了今日仙君会来,已在踏雪红莲等着您大驾光临。”
楚缭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个,轻笑了一声:“你家公子倒是了解我?”她上下打量着青竹,几年后她被打上叛徒烙印,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回朝华仙山,也没见过青竹。
只是某一日隐约听说许蕴之受了伤,有个叫青竹的仆役救了他一命,当场毙命。
“许多年未见你,还是如以前一般口齿伶俐。”
楚缭感慨了一声。
青竹心中有些疑惑,修士闭个关三五年是常事,楚缭虽不常走动,但许蕴之与楚缭一向亲近,青竹倒是能时见着她。
虽许久未见,但华容仙君这话,倒是充满了缅怀意味。
不过青竹也识趣没有问出来,笑着往下说:“几年没见,想来您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楚缭颔首,也不谦虚:“略微巩固了而已。你先回去,我稍后就来。”
青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这一位首席大师姐,虽脾性温和,但辈分摆在那里,怠慢不得,便恭敬应了声,回了踏雪红莲。
楚缭叹口气,想了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走了出来。
许蕴之那里她得去一趟,但在此之前,她还得回一趟太玄峰,拜见她的师尊。
朝华仙山历代太上长老都是太玄峰的峰主。
楚缭的师尊,本名姜南璧。
几百年前,姜南璧在一百五十岁时,成为九洲千年有史以来唯一一位不过两百岁的渡劫期修士。
当年姜南璧的师尊已经仙逝。
姜南璧便在掌门的见证下,取九陵为道号,待他三百岁时,突破了化神期,自此后,成为九洲第一人,朝华仙山的九陵上尊更是无人不知。
是无数天之骄子的楷模,是吾辈的典范。
云中天最中央,矗立着太玄峰,千万年来,以傲然姿态屹立不倒。
楚缭从远处望去,只看到太玄峰灵气环绕,云雾升腾,九重宝塔隐约露出个塔尖。
一时间心有感慨,竟然迈不出脚步。
心神一动,手里的明仪剑嗡嗡作响,似是感受到了主人内心的复杂之情。楚缭抚上寒光凛冽的剑身,神情似有些怀念。
明仪是她的本命剑,传闻五百年前是九洲的第一炼器师无涯道人煅制而成。
这剑自然是九陵上尊赠予她的法宝。
明仪剑为止戈之剑,锻造得恢弘精美,为上品灵器,恰好与楚缭修行的极情道相契合。此剑在旁人手中,不一定有能力驾驭,在楚缭这儿,用得却是如鱼得水。
只是不知上一辈子她死了后,钟灵韵如何处理了她的剑。
往事回首,其实多想无益。
楚缭眸光幽幽流转,敛了眸中的异色。跃上飞剑,化作一道流光冲入太玄峰中。朝华仙山众多山峰,最不缺的就是亭台楼阁、假山院落,随处可见的一栋建筑物,在人间都胜似皇宫楼苑。
但在太玄峰一律是没有的,楚缭的师祖尚在时,太玄峰倒是有座小殿,只不过多年前师祖在此仙逝,那小殿便被姜南璧上了禁制,不许旁人再进去其中。
太玄峰的灵气格外充裕,楚缭四肢百骸都舒畅无比。
这些灵气懒洋洋浸入身体内,滋润着她的身体。楚缭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掠过前方的桃树。
此时正值盛夏七月。
外头燥热得不行,太玄峰却仿若春日,她眼前的百年桃花也开得正盛。
风吹来,花瓣洋洋洒洒落在她的青丝、衣衫上。红白花瓣相夹,香气馥郁,仿若一个凄迷梦境。
楚缭看着这一树桃花,神情有些怀念。随即她嘲弄自己一声,自己也不知是想念这桃花,还是想念栽种桃花的那人。
太玄峰的桃花三季不败,冬日暖阳,花就落蒂结果。
楚缭想起钟灵韵晋级时,雷劫劈中了这株桃树,拦腰折断,自此后她再也没见过这株陪伴她多年的老桃树。前因后果,总是与钟灵韵扯上关系!
楚缭绕过老桃树,穿过前方的青竹林,不多久便看到一面山壁。
山壁中央有个洞口,重重水帘从山壁之上飞流直下,雾白的水激溅出水花,在日光映照下折出彩虹弧光,辉煌绚丽。
楚缭目不斜视走上前,来到水帘面前时,水帘从两侧掀开,自动分开一条路。太玄峰处处是禁制,这里便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她是太玄峰的少主人,所有的禁制对她都没有限制!
她垂下眸子,缓缓穿过洞门,几个瞬息后,视野豁然开朗,刺目的白让她的视线有一瞬间的失焦。
楚缭稍微适应后,方才睁开眼睛,只见入目之处在于皆是白茫茫的雪色,枝头上的雪花,似镶嵌其中,仿若盛放的白梅,晶莹万分,玲珑剔透。
太玄峰便是如此,外围春意满园,光景正好。再往里走就是白雪覆盖,百年未散。
满目的白雪倒是不显得单调。
因为西南方面的角落里,栽种着一棵桃树。那是幼年时许蕴之在外面得了株桃花苗,送给楚缭,楚缭在这里亲自栽种的。如今也过去二十几年了。
二十几年的桃木算不得老,茁壮茂盛,两个成年人环抱也未必能圈得住。
桃木上开满了粉白的花,香气从白雪深处的冷意传来,馥郁得让人迷离。
这美景楚缭无心欣赏,一双若点漆的眼睛只直勾勾盯着桃木下阖眸打座的人,呆呆愣在原地,手不自觉垂在袍缝间。
桃木下坐着一个人,那人安然端坐,冷淡到了极致,一身鲜红衣袍,漆黑长发用玉冠半束,五官精致,宛若上好美玉。
而露出来的肌肤冷白至极,随意感性,又冷淡到了极致,遥遥看上一眼,都仿佛是种亵渎。
他的衣襟上犹然落下一两瓣桃花,被风一吹,落在缠绕五指的青铜链子上,添加了几分艳色。
只见他双目紧闭,身上环绕着堪称白雪的幽冷气息,孤冷,不怒自威。
楚缭忽然间呼吸一滞,双目灼热,长长的眼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这是她的师尊——
朝华仙山姜南璧。
若是外人在此处,定然会掉落一地的眼珠子。因为九陵上尊并非如传闻中的那般,长得凶神恶煞、丑陋无比,让小儿啼哭。
而是一个仿若春花、红衣黑发的大美人。
楚缭脸上一热,握紧了拳头,拼了命才压制住那种想冲上去质问的冲动。
姜南璧并没有睁开眼眸,神情冷淡得似无求无欲。楚缭忽然心下一冷,瞬间清醒过来,她上前两步,朝着姜南璧行了个俯首礼。
温和而有磁性的嗓音在雪地里回荡:
“弟子拜见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