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缭垂着眉眼,神情谦恭。
上一辈子她就维持着这崇敬、谦卑的表象维持了几十年,对待这人不敢越出雷池一步,更将那些不可告人的想法都压得严严实实。
结果呢?
楚缭指甲扣进掌心里,留下五个深邃的指印,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意一样。
直到此时头顶上传来淡淡的嗓音。
“嗯。”
楚缭抬起眸子,却看到面前的尊者红衣翻飞,睁开眼眸淡淡看她,眉目冷淡得不像话,手里的青铜链子折出冰雪光泽。
姜南璧有双桃花眼,眼角上扬,分明是很多情的面相,却因这个人表情太冷,那点旖旎又散得一干二净。
楚缭心中苦笑。
九陵上尊总是这样的,长得花容月貌,却气质清冷,更是铁石心肠。若不然也不会不顾几十年的师徒情谊,置她于死地!
楚缭不敢再看他,忙垂下眸子,掩饰了眼里的复杂之色。
姜南璧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声音,眉心一皱,淡漠疏离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眼里闪过一丝不解。楚缭是他唯一的弟子,留在身边悉心教导。
楚缭是如何的性情,他再清楚不过,温和有礼,尊师重道。
姜南璧冷淡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破裂,眸光掠过柔和之色,音质清冷:“阿娆,最近可有落下修为?”
一模一样的话。
楚缭宽大袍袖下的手微微颤抖着。
上一辈子姜南璧也说了这样的话,她是如何回答的?
她当时微微仰着脸,双目带着星子,矜持说道:“回禀师尊,弟子未曾有懈怠之心,已巩固元婴。”
楚缭今年不过四十七岁,在不知岁月的仙途中,区区百年弹指一挥间。
君不见多少修士终其一生都卡在元婴期,
最后无法突破,寿元耗尽而亡。楚缭三年前化婴,已然是天才中的佼佼者。她本就是天品根骨的天赋,如此根骨,五百年也未必能出一个,而楚缭是得天独厚,修为注定领先别人一截。
楚缭自知自己天赋不错,在修道上已然超越大多数人,哪怕再谦虚,骨子里透出的傲然还是掩饰不住。
谁知姜南璧却狠狠泼了她一桶冷水,面无表情说道:“区区元婴,你便满足了?”眼里隐约带着失望,慵懒的、淡漠的语气,疏离若有似无。
楚缭心里一惊,当即垂下头,连头发丝都仿佛沾染了冰霜,冷得彻骨:“弟子不敢。”
是了。她怎么就忘记了。
眼前这人,不仅是她的师尊,更是九洲仙门第一人——姜南璧当年化婴时,不过四十一岁,比楚缭尚早三年。
自己这点本事,在九陵上尊面前根本不够看!
哪怕太玄峰的弟子因为所修炼的功法特殊,在化婴之前往往会压制住修为,巩固根基,但姜南璧的天资也的确是绝无仅有!
往事犹然在目,楚缭当时不敢再吭声,一种无地自容牵扯着她的全身。
不过多年已过,楚缭再也不是当年之人。
楚缭拱拱手,身上的白袍与冰雪同色,不卑不亢说道:“弟子修为未曾落下半分,时刻谨遵师尊的教诲。”
听见这话,姜南璧瞳孔微微一缩,鲜红的衣衫在雪地上仿若一抹亮色,也衬得他的肌肤更加冷白。
九陵上尊看着自己这个久不归来的弟子,忽的软了语调,轻声说道:“如此便好,阿娆,切莫落下了修为,你先回不闻钟歇息罢了。”
不闻钟是楚缭与姜南璧的歇息居所,两座小竹楼长年矗立其中,他们师徒二人便住在里面。
谁知楚缭沉吟片刻,俊丽的面容淡定异常,从容不迫说道:“二师弟约了弟子前去踏雪红莲。”
这便是委婉的拒绝了。
对于高位者来说,绝对是无法形容的事。
果不其然,姜南璧微微一皱眉,片刻之后却是幽幽叹了一口气,神情似乎带着一丝无奈:“如此,便早去早回。”
楚缭顺从说道:“是。”
楚缭正欲离开,眼神却一直放在那抹红色之上,思虑了几个瞬息,楚缭开口问道:
“师尊,弟子想要主持一月后的内门弟子比试。”
“为何?”
“二师弟俗物繁忙。”
而她这个做大师姐的,自然要分担一二。
许蕴之向来负责仙门的各种大小比试,他们二人关系向来也好,楚缭用这个理由也说得通。
姜南璧一颔首,淡淡说道:“你决定就好。”
楚缭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她要主持内门弟子的比试自然不全是因为许蕴之。
而是,
一个月后的内门弟子比试,钟灵韵一个筑基期,却在比试上大放异彩,又被姜南璧带回太玄峰,自此开启了她那开挂的人生。楚缭错过了那一次内门弟子比试,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就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小师妹。
而这一次,她想看看钟灵韵到底还有没有那个好运气!
得到允诺,楚缭也不再多留,行礼过后便匆匆下了太玄峰。
并非是不愿意多留,而是她看着姜南璧这张冷艳疏离的脸,总是忍不住心里的悸动,担忧做出些难以自禁的事。
楚缭离开后,姜南璧在一旁久久未动,表情冷淡疏离。
冷冽的桃花眼看着前面幻化出来的水镜,还隐约可见里面的女子玉冠白袍,俊丽英气,正是楚缭。
红衣尊者一抬手,随意打破了水镜,若有似无的叹息攒进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