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漓一离去,雅室内少了呱噪的制造者便静了下来,沈星辰沉着脸干掉一杯闷酒。柳三等人眼看着沈星辰心不甘情不愿的坑了自己的师弟,一时间也不知道更同情哪一个。
柳三向身边的蓝衣姑娘使了个眼色,姑娘会意,唤侍儿取来琴,为大家奏曲助兴。可惜沈星辰心情极差,全程冷着脸,柳三数次想和他提重设禁制一事都没能如愿。
这一饮,就到了月上中天。
月映九川湖波光粼粼凝清霜,湖涛拍岸涛声低语轻吟细潺潺,偶有逐月之鲤贪恋月色凌空跃起,衔得一口月辉遁入水中,留下涟漪阵阵。
沈星辰已离了席,衣一袭清辉卧于水台之畔,这水台浮于碧波,随湖水涨落浮沉。他仿佛已经醉了,眼帘半垂星眸微睁;也失了仪态,疏狂而懒散,半幅衣衫半浮半沉浸在了水中,却浑然不知。
明月在他脸上冷凝成光,他仿佛心事重重,眉心郁结心伤难解;半醉、半醒、半身轻薄,细白手指垂于碧波濯一世清冷。
他置身月下,月芒披身,是月?是芒?抑或他便是月芒本身?疏离寂寞也与月相同。
紫衣少女捧了醒酒汤,却不敢靠近叫醒他,只是痴痴立在梨荫下远远观望,一时间,她分不清是月的清芒化作了这谪仙般的男子,还是这男子即将融于月色羽化而去,她不敢靠近,唯恐脚步声惊碎清晖扰了梦境。
“你说什么?!”柳三低喝一声,前一刻还挂着灿烂笑容的脸瞬间阴沉。有琴和江淮也同时变了脸色。
菊红夫人跪伏在地,身子因惊恐而轻颤:“禀、禀告公子,沈小公子不见了!”
沈漓进幽兰房中已经半日,菊红夫人见时辰差不多了,便照着规矩着人偷偷入房内查看,这一探才知道出事了。
幽兰香闺之内并无异样,她却衣衫整齐的趴在桌上沉睡,而原本在她床上的沈漓却不见了踪影。
“幽兰沉睡不醒,沈漓却不见了,窗子也开着?”
照这情形来看有很大可能是沈漓耍了手段令幽兰睡去,自己翻窗跑了,毕竟对于这事他本就不情愿。但前提是他没醉,而实际情形是他烂醉如泥,才会被乖乖扶去了幽兰房内,但凡有一丝清醒,他都不肯就范的。
而且,以沈漓的性子,若是他中途酒醒,发现自己在自家师兄手里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绝对不肯闷在心里翻窗了事,定会闹个鸡犬不宁。
“堂堂一个绛香楼,连个醉酒之人都看不住。”柳三掷下酒杯冷笑一声。
他这种身份的人本不会对一个老鸨动怒,这无疑是自贬身份,但沈漓不同,沈漓背后是沈星辰,就算没有沈星辰,沈漓作为灵山派最小的弟子,跺一下脚也足以令仙门震动。而现在,沈漓是在他柳三点宴席上失踪的,这叫他如何向沈星辰交代?
虽然,以沈漓的身手,这世间能伤他的人不多,但沈星辰对他极度溺爱,光是“失踪”两字足以令他震怒。如若沈漓真因此受伤,柳三自己都得负荆请罪。
“这绛香楼开不开得下去,全凭那位了。”柳三淡淡的说道,任凭菊红夫人闻言瘫软在地。
举目远眺,沈星辰一袭清冷白衣卧在水边,似醉非醉。一想到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柳三就觉得头疼,只想拖上一拖,但又唯恐告诉的迟了,沈星辰借机迁怒他。
好在有琴和江淮仗义,也担心着沈漓,主动提出陪他一起去告之沈星辰这个消息。
此时沈漓在哪?自然还在绛香楼里,甚至离雅室并不远,能够望见雅室前头的湖中水榭。他在湖中,确切的说是湖中一小岛;岛不过方寸,四株古梅一座小亭,此外别无它物。
他于酒醉酣睡中听到幽幽呜呜的声音,吵得他没办法继续睡,便生气的伸手去抓想要按下这声音的源头,倒确实被他抓到了什么,或说他的手被什么给困住了。那困住他手的东西温暖而柔软,力气还很大,他抽了抽,没能抽开。
等他彻底清醒,一轮明月高悬在眼前。
他眨巴眨巴眼睛,咂咂嘴,从口中品出一丝甜味,不由自主舔了下嘴唇,嘴唇也是甜的,便仔细的舔了一圈。做完这些,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躺在露天?!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酒席上,窝在师兄怀里的,怎么一睁眼就变成了幕天席地?正惊奇,一阵带着水汽的凉风袭来,本来就是酒醒后体寒的时刻,当即就被吹了个哆嗦。正想爬起来,某种不一般的声音传入耳中,不由凝神侧耳细听,原来是细细的拍岸涛声。此时沈漓并不知道自己在湖中,仅以为是在雅室靠近湖岸的某处,正奇怪怎么此处幽暗不见灯光,突然意识到自己身边有人!
这是一种非常恐怖的感觉,当即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寒毛直竖,赶紧转头去看,只见月色如水,一黑衣少年沐浴在霜色月华之中,眉目若画,唇角带笑的看着自己。
“你总算是醒了!”他笑道,笑容无邪,面颊上漾起的酒窝可爱非常。
鬼修奉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