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而起,跃过高墙和屋檐,欢欢丢下终葵蜻蜓,在房顶上掠过,直冲云兮借居的女修客房。
落地的时候既快又急,半空中的巨大孔明灯将庭院照得纤豪毕现,欢欢提剑在手,举步跨过青石阶,屋檐的阴影落在她脸上。
她抬手按在紧闭的木门上。
在灯火通明的居所内,唯有这间院子是暗的。
后至的终葵蜻蜓悬在她耳畔,薄翼鼓动,嗡嗡不已。
“云兮?”毫不犹豫推门而入。
外室不在。
内室也无人。
床上的被褥是翻开的。摸了摸,余温尚存。
欢欢原路退出,站在院中看了看,走入隔壁女修屋舍。她进入云兮房内前女修舍内亮着灯,而现在舍里的灯已经全部熄灭。
黑暗并不能妨碍她视物,踏入走廊之前,她把蜻蜓留在了门外。蜻蜓在此处已经无用,进来也只会如盲了一般原地打转,嗡嗡乱飞。
欢欢一间一间的找。
脚步踩过地板,衣裾窸窣,门轴在球臼中转动的声音沉重而悠远。
月光透过木窗,照亮一小方地板,鲜红如嫁衣的裙裾迤逦在地板上,如一抹朱砂画出的春情。
丽人依偎在窗前。
天上流云逐月。
丽人回头冲她而笑:你终于来找我了。
那是云兮的脸。
欢欢的心抽了一下,身上的伤口一起痛了起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
云兮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怪你,你知道我永远都不会怪你。”
欢欢走了过去:“来,我带你出去。”
云兮的眼中似有星华,看着欢欢的眼中带着惊喜:“你真的是来带我走?”
欢欢伸出手,冲她微笑:“是的。”
“不骗我?”
“不骗!”
云兮欣喜的扑向欢欢,想要偎进她怀中,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脚步,“不对!”她摇头,再抬起时,眼中已经含上了泪,“你是不是又骗我?”
流云在此时遮住明月,清晖隐去;有风掠过窗外枇杷树。
婆娑声声。
院中突然传来云兮焦急的喊声:“欢欢,别被骗,她不是!”
欢欢手中无咎已搭在面前“云兮”的颈项间。
自然不是,这是只心魔。在推门而入时便已知道了。
“云兮”冷剑加身,眼中流下两行清泪,“你果然骗我。”
欢欢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无咎锋利无比,只需轻轻一抹,便可斩下这只魔的头颅。
“你还要骗我多少次?”魔泪流不止,绝美脸上神情凄苦,却始终高高仰着头颅。
不屈而执着。
这是云兮的“心魔”。
流云四散,月光洒下一地清冷。
欢欢低下头,怔怔看着穿胸而入的黑色剑刃,她能感觉到剑刃正切断骨骼,自后背穿出。
“你不是他。”手持黑剑的魔绝望的哭泣,泪珠混杂在这句话语中滚落腮边。
“为……”欢欢一张嘴就呛出一大口血,茫然的看着眼前悲伤的魔问:“为什么,我杀不了你?”
明明无咎已经架在它脖子上,明明只需要一动手腕。
但是,下不了手。
就算知道它是魔,看着这张哭泣痛苦的脸……下不了手。
“为什么?”欢欢又呛出一口血。
“欢欢,你在哪里?”云兮的声音已经很近了。
“别过来!”
怕她闯入,欢欢勉力挥出几张大符封住门窗,保证了云兮安全的同时也将自己和心魔困在了一处。
“你现在不走了吧?”魔伸出手臂搂住了欢欢,并将脸贴在她胸前,以依偎的姿态,又追问了一遍,“不走了吧?”
“你……是谁?”欢欢艰难的问道,终于站立不住,跪倒在地,魔随着她一起倒在了地上。
“你忘记了吗?我是……”魔乖巧的偎在她胸前,“我是……”
巨大的轰鸣出现在欢欢耳内,一瞬间她什么都听不见,但有一个名字堆在她舌尖,她脱口而出,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云兮在门外锤打着门,急声询问,而欢欢却只是看着眼前这只明丽的心魔,哑声问它:“你是谁?”
“我是……”
“你是谁?!”
“我是……”
泪水自欢欢眼中溢出,她怔怔看着眼前这张与云兮一摸一样的脸,颤抖着问出:“你是谁?”
云兮一脸轻快的笑意:“我是……”
欢欢绝望的闭上眼,耳中的轰鸣再次掩盖了魔的声音。
“你不走了吧?”魔轻轻地抚摸着欢欢的脸,属于少女的柔软唇瓣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
“嗯。”欢欢低低应了一句。无咎就在她手边,但她已经无力再拿起它,被魔剑刺破心脉的那一刻起,灵力就已经不再流转。
“勿远、勿远,我的勿远,终于,你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心魔欣喜的拥抱欢欢,像对待珍宝那样细细摩挲她的脸庞。
“我不是……”欢欢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我虽然杀不了你,但有人可以。”
只希望那个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像时,能看在同门的面子上,别先把她抽一顿。
“我有个很厉害的师兄,”欢欢微微笑了,血滑下她的嘴角,“他不会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