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灯升,镇魔塔哭。
江淮也丢下酒杯挤到窗边张望,一眼就看到了塔前的沈漓。
“小、小师弟?”
他不是在内室睡觉么?
上当了!江淮和沈星辰对望一眼,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愧色。
想他们两个大活人,都能毫不羞愧的自称高手,却都没能识破一墙之隔的小把戏,就这么让沈漓欢蹦乱跳的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跑了出去,真是惭愧,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两人各自默默别开了头。
不约而同埋怨起杯中物害人。
“星辰兄,镇魔塔……”
“怕是要出事。”
“……地在颤动,怕是……”江淮来镇魔地多年,对于魔气隔三差五跑出镇魔塔作乱早已见怪不怪,但他从没遇到过这种连地面颤动的情况,而且这颤动明显有违于地震,是由镇魔塔引发——
镇魔塔内部那巨大的力量正在撼动塔身,试图……
“塔里的东西要出来,”沈星辰艰涩的道,“这一次是来真的!”
他瞬间掠进内室,身法快得江淮只觉清风拂过面颊,鬓边发丝一动,视野中便已经失去了沈星辰的身影。
“我去镇魔塔!”
“我回医舍。”江淮拂了下衣襟,转身疾步向外走去。
若镇魔塔破,镇魔地的仙门弟子便是天下苍生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那医舍便是这些弟子身后最坚实的依靠。
“江淮兄,还剩下半顿酒……”沈星辰的声音由院中传来,怕也是拿了剑就从窗口翻了出去。
这对师兄弟果然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江淮失笑,朗声道:“打完再喝!”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蒙蒙细雨中,一人向镇魔塔而行,一人向医舍而去;苍茫月色下,水色染衣衫,白袍轻盈。若这一战在所难免——
沽酒待君归!
待凯旋再与君痛饮!
沈星辰御剑至镇魔塔前,才看见沈漓身边还跟着柳水原和李千源,这奇怪的组合令他一阵恍惚。没等他发问,沈漓先转了过来,见着他眼睛一亮。
“师兄,你来了?”又因他没掐避水诀而大惊小怪的叫起来,在旁人看来是他们师兄弟情深,实则是沈漓心虚,“师兄,你怎么这么大意,衣衫都湿了?”
说着,还体贴的丢过一张避水符,帮沈星辰挡去雨水。
沈星辰丢给他一个“等会同你算帐”的眼神,问:“怎么回事?”
“师兄,是这样的,”沈漓赶紧巴到他身边,试图立功,“塔上有道裂缝,被里面的东西发现了……不对,这道裂缝可能就是它弄出来的,总之,它现在正要一鼓作气冲出来!”
“裂缝?”沈星辰看向黑塔,“在哪?”
这座镇魔塔是两百多年前沈离舍身封住魔修后,当时的仙门百家倾尽各家珍藏的天材地宝建造而成,塔身坚固可保千年不倒。而且,塔上有法阵,周围日夜有巡守的弟子,就算有飞虫落上去,都会被发现,何况是裂缝这么明显的东西。
但是他不会质疑沈漓所说的话的真实性,更不会怀疑他。
缩在沈漓身后的柳水原和李千源听见沈星辰这么说,心里稍微有了点安慰,修为高深的长明真人都看不到,他们两个小辈看不见太正常不过。
“那边,”沈漓伸手一指,又贴心的加了一句,“师兄,不要用眼睛看。”
沈星辰会意,闭起眼,以灵力为心眼探查塔身。
沈漓转头看了柳水原和李千源一眼,边转回头去边道:“你们两个别学,会被拉进去。”
柳水原和李千源正要效仿,被沈漓这么一警告,赶紧打消了这念头。他们心有热血,愿为镇魔地而战不肯退却,但他们也有自知之明,越雷池之事不为。
呼吸起落两次,沈星辰猛得睁开双眼,光洁的额头上有汗滋出。
“竟然来这一手!”他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坐实沈漓先前那么仿若危言耸听的说法。
沈星辰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骂,虽不知道他在骂谁,倒是令心中有鬼的沈漓咯噔一下,赶紧再巴上一点。
“师兄,那、那现在怎么办?”讨好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沈星辰心里正烦躁,一看见沈漓的脸更是火大,也不顾两个小辈就在身边眼巴巴的盯着,伸手就将沈漓的大脸推远一点,没好气的反问:“你说怎么办?”
沈漓急于表现讨沈星辰欢心,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番,小心翼翼地道:“我们现在先静观其变,等里面的破塔而出后再将它打回去?”
沈星辰就没指望他能说出哥真知灼见来,但听他满口荒谬之言,连生气的心情都没有了。
“你知道两百年前,我派前辈是怎样将魔修封住的?”
沈漓一看沈星辰惨白的脸色和疲惫的神情,额头上的冷汗就下来了。虽然知道那前辈和自己有些关系,但他是以何种手段将魔修制伏这就超出了他的学识范围。
早知道在灵山时就认真学功课了,沈漓悔不该当初。但是有一点他是清楚的:两百年前发生在此地的那一场恶战没有输赢,他们是同归于尽!
那时师兄大概就在此地吧?不知咋的,他突然想到这个。
可能那时师兄就站在这里、和他们现在同一位置,亲眼看着。沈漓胡乱想着,不由自主的去看沈星辰,看着他漂亮的面孔、凝重的神情,突然很想知道——
他当时是何种心情;又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沈离赴死;当时,他又想了些什么?
他当时应该是受了伤——“前代灵山掌门沈星辰在师弟沈离死后第五年身陨”,这是沈漓在《灵山仙风录》中看到的。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想救回沈离的吧?
那时候师兄肯定很伤心,沈漓正想东想西,就听沈星辰低低地说道:
“他用他的生生世世,换得天下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