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溪知半靠着枕头,笑容温和地乖乖听训,不管崔铭怎么骂他,都半个字也不曾反驳。
这种像被父亲关心的感觉真好,让他的缺失父爱的内心得到了温暖和满足。
俗话说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崔铭见他一骂一个不吱声,脸上还一直傻笑,骂了一会儿便偃旗息鼓,“……你别以为你态度好就能蒙混过去,我老头子是不能奈何你,但是皇上那关,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过吧。”
“我也没想要涉险。”
穆溪知被昨夜的烟尘呛得嗓子还有些哑,“但是得知豪格跟锦阳勾结要用蛊虫疫病来对付咱们大殷将士,义父你也知道一旦疫病起来会有什么后果,我不能不阻止。”
“那你也不该自己跑到这里来,万一那个锦阳识破了你的意图,你有八条命都不够丢的。”崔铭撅跶着胡子道。
穆溪知低眸沉默了片刻,道:“我这是好好的么。”
其实锦阳应该一直都知道他想做什么,否则也不会在一次次莫名其妙的昏睡之后醒来,都佯装不知什么都不问,还帮他招降了鲁川。
或许锦阳的内心并有她自己说的那般狠毒冷漠,否则早就将蛊虫交给豪格了。
只是锦阳对殷无殇的恨太深,所以最后关头他只能狠下心亲自下了杀手。
崔铭原本还想说他几句,但看到帷幔被凉风吹动,连忙起身去关窗户,才发现外面已经沙沙地下起了细雨。
胡子拉碴的老头看了眼外头还在地上跪着的人,回到榻边对穆溪知语重心长地说:“溪知,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就算你不顾自己,好歹想想那些豁出性命保护你的人。皇上有多在乎你你心里有数,你跳塔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出了事,跟着你的所有人都会没命。”
穆溪知:“……”
他还真没想过。
估计是当时脑子被烟尘给呛懵了。
他抬手抚了下还有些发疼的额角,态度诚恳地说:“义父教训的是,此番我一定深刻反省,以后绝不再轻易涉险。”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崔铭终于有了点好脸色,给穆溪知左臂撕裂的伤口换了药,又给他磕得发青的额角上了药油。
崔铭在这里守了一宿,现在看到人没事了,终于放下心:“我去补个觉,晌午再来看你,你好好躺着休息,没事别起来走动,若是哪里难受就让人来喊我。”
“嗯,您老放心吧,我保证连床榻都不下。”
穆溪知嘴里答应着,但崔铭一离开他就起了身,走到窗边打开半扇窗户,这屋子全是浓浓的药味,他感觉喘口气都是苦的。
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他靠在墙边看着外边细细斜织的雨丝,不知是老天在为那些战死的将士哀痛,还是想清洗那些被鲜血染红了街道。
穆溪知望着阴沉的天空,心里想,如今已经打了胜仗拿下了王都,后续还有好些事要处理。
可是不知为何,他现在只想见殷无殇,其他的事什么都不想做。
他站在窗看了一会儿雨,按照崔铭的叮嘱又回到榻上躺着,也怕殷无殇进来看见他站在窗边吹风又会不高兴。
可是他躺在枕头上等了半个时辰,殷无殇都没进来,最后他不知不自觉地的等睡着了。
晌午的时候崔铭将他叫醒喝了一回药,又强制性的命令他喝了一碗燕窝。
但是殷无殇却一直没有出现,就连李忠也不见人影。
崔铭见他目光一直往门口瞟,道:“皇上一直在忙着,得空了自然会来看你,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养身体,别再闹病给皇上添乱子。”
穆溪知收回目光,点头道:“我知道了义父。”
战后事情繁多,他心里自然明白,他只是有些想念那个人了。
不知道是这段时间耗神太多身体透支得太厉害,还是那汤药里有安神的成分,穆溪知又沉沉的睡了一下午。
再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点了烛灯,光线昏暗,耳朵里传进外面风急雨促的声音。
但被窝里暖烘烘的,他被热出了一身汗,刚掀开被角翻过身,便瞧见心里一直惦念的那个人正坐在靠他脚边的榻沿上借着微弱的烛光在看信。
不知为何,穆溪知忽然想起崔铭的那句“你回你算是把皇上惹毛了”。
想来这次是真生气了,要不也不会一整天都不来看他一眼。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的时候,殷无殇已经来看了他好几回。
穆溪知贴着枕头安静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将被子里的脚慢慢的探了过去,轻轻地碰了碰殷无殇的后腰。
殷无殇没搭理他。
穆溪知撑起身,猫儿似的爬过去,将下巴抵在那人的大腿上,看着那信纸,哑声说:“是京城来的信么,小殿下好不好?”
殷无殇侧眸瞧他一眼,将信折起来揣进怀里,就是不吱声。
穆溪知又爬起来一点,把自己往人怀里送,软声道:“对不起,别生气了好不好?”
“不敢当。”
殷无殇垂眸盯着穆溪知,“您是谁啊,一个人能敌千军万马,我哪敢生您的气。”
穆溪知:“……”
用额头蹭了蹭对方的侧颈:“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呗。”
殷无殇给他冷脸沉默。
穆溪知:“……”
炸毛了果然不大好哄。
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伸着脖子在殷无殇的唇角亲了亲,轻声说:“我错了,我保证,往后什么都听你的。”
殷无殇这次是铁了心不吃这套,抬手拎着穆溪知的后领把人从自己身上挪开,说:“不用,等回京我把皇位让给你,往后你想干什么都随你的便。”
穆溪知:“承希哥——”
殷无殇忽然起身走了。
穆溪知望着咣当一声关上的殿门呆了呆。
这毛儿炸得还挺厉害。
殷无殇离开寝殿,站在廊下背对着屋子生闷气。
他还记得昨晚看到穆溪知从塔尖上坠落时的感觉,从马背上飞跃出去的时候他的腿都是抖的,能把人接住他是真的拼了命,那会儿面前隔着刀山火海,但他什么都顾不得,心里想着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穆溪知在榻上坐了一会儿,然后也下了床榻,故意没穿鞋子光着脚走到外面,从后面抱住殷无殇紧窄的腰身。
殷无殇没回头,也没动,冷声冷气地说:“不睡觉出来干什么?”
穆溪知脸颊贴着他的后背说:“被窝里好冷,你抱我睡觉好不好?”
殷无殇:“……”
被窝里他让李忠塞了好几个汤婆子,怎么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