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策领了圣旨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忙拽住李忠问道：“李公公，皇上刚才说的一个不留，是指这塔中的西域军还是指整个王都城的人？”
李忠：“……”
他也不知道。
看到李忠似乎也是茫然的表情，萧策眉间顿时现出一抹为难之色：“李公公，刚才萧某没有细想便接下了圣旨，这要是会错了圣意便是大罪……萧某一人之命不算什么，只恐连累下面那些数万兄弟……“
萧策能以戴罪之身再上沙场，即便是马革裹尸也难报圣恩之万一，但是作为一名将领，让他向手无寸铁的百姓举起屠刀，他实在做不到，即便那些百姓不是大殷人。
李忠蹙眉思索了须臾，道：“萧将军稍等。”
殷无殇怕颠簸到穆溪知，马走的并不快，李忠很容易便追了上来。
他没有直接提“一个不留”的事，而是道：“皇上，恕奴才多嘴，相爷现在身上有伤昏迷不醒，实在不宜长途跋涉，此次攻打王都崔太医正好随行，不如先找个地方让崔太医给相爷瞧瞧吧。”
只要相爷醒了，就一切都好办。
到时候哪怕就算皇上真要屠城，相爷也定能阻止。
殷无殇方才真是被穆溪知给吓糊涂了，只想着立刻将人带离这个破地方，听完李忠的话，整个人才瞬间冷静下来。
刚要说话，便听见有人来报，说一个自称是西域王都禁军统领的人求见。
殷无殇因穆溪知受伤心里正憋着一股怒火没发出来，无差别仇恨所有西域人，直接冷声道：“不见，就地斩杀。”
李忠闻言连忙道：“皇上三思，那个禁军统领是相爷之前招降的将领，听闻今夜也带着部下与豪格厮杀过的。”
殷无殇这才想起来，上次连夜潜入王都那回，溪知仿佛是提到过这么一个人。
若是直接杀了，估计溪知醒来得跟他闹脾气。
他稍微压了压心里的火气，但仍旧没什么好脸色，“既然是溪知招降的人，那便叫他过来吧。”
鲁川过来跪拜的时候身上脸上都挂着彩，又听鲁川说是奉了穆溪知的命令才去死守王宫的，加上随后跟上来的灵心也出言作证，殷无殇胸口的怒火这才暂且消退了两分。
“……陛下，现在整座王宫都已经空出来，微臣特备了软轿，恭迎陛下和皇后殿下前去稍作歇息。”
最后这句让殷无殇颇为满意，溪知现在的情况的确需要一顶软轿，也迫切需要一个安稳的地方医治身体。
殷无殇终于勉强接受了这个降臣，抱着怀里的人上了软轿，改变计划去了王宫。
古老的佛塔彻底烧毁，火光伴随着厮杀声，一直燃到了天明。
萧策带人将西域军全部剿灭之后，直接将尸体抛入火中化掉了，以至半个王都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子焦尸的气味。
将士们彻夜行军，又厮杀到天明，都已经疲惫不堪，街巷和城门处打扫战场的事鲁川直接领了过去，并且叫人给西域军准备了丰盛饭菜。
萧策没同士兵们一起吃饭，直接进王宫回禀战报，却被李忠拦住，说皇上正忙着，现在不得空。
听到他腹中的咕噜声，李忠笑着道：“杂家带萧将军去洗漱一下先用早膳吧。”
萧策这次表现不错，有好几次都在危及时刻挺身挡在皇上的跟前，也算是救驾有功。
萧策也真是饿极了，脸都来不及洗，直接盛了饭菜跟暗卫们一起蹲在廊下大口扒饭，半点没有一军主帅的架子在身上。
“这一仗打得爽，从此再无西域边患了。”
“这次打了胜仗，咱们是不是也算立了军功，要升官发财了？”
听到手下的谈论，甲一冷着脸道：“胡说什么？打了胜仗那是皇上运筹帷幄，你想要什么功劳，用不用本座将这个统领的位置让给你？”
两个暗卫对视一眼，顿时息了声。
甲一骂完两个手下朝殿宇的正门看了一眼，从昨晚到现在，门一直没打开。
殿门前的空地上，跪着灵心和乔四以及四个暗卫。
甲一有点担心，他走过去低声问灵心：“怎么让相爷上了那高塔？你也不近身跟着。”
灵心冷着脸没吭声，但心里也是懊悔至极。
她当时看到乔四在穆溪知身边，以为不会出事，哪想到那人竟然会跳塔。
乔四和那四个暗卫都受了伤，潦草地撕了布条包扎上了，现在都丧着脸跪在地上请罪，等着发落。
但他们满打满算也就这几个武功高强的人，乔四的那些手下除了轻功好武力值根本不够看，所以昨晚跟豪格的千军万马交手还能撑到皇上的援军到来，已经是把仗打得十分漂亮了。
乔四的手下死了不少，但剩下的那些，就像乔四当时喊得那样，经过这一战，往后定是平步青云光宗耀祖了。
但前提得是屋里那位主子安然无恙的情况下……
寝殿里站着崔铭，垂首恭候在边上，听着帷幔里头瓷碗瓷勺磕碰的声音，知道是皇上在给穆溪知喂药。
过了半晌，殷无殇挑开帷幔出来，将手中的空碗递给崔铭，问：“他手臂上的伤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崔铭道：“皇上安心，相爷的伤原本已经开始愈合了，这回是用力过猛又裂开的，只要按时换药服药很快就能好的。”
“安心？你自己瞧瞧你这个义子是个能让人安心的主儿吗？”
殷无殇舍不得对着受伤的人发火，便对着崔铭撒气，“孤身闯敌营，又骗着朕偷摸跑来了这个鬼地方，昨晚更厉害，直接给朕来个高塔跳跃，就这样的你让朕安心？这分明就是想气死朕。”
崔铭：“……”
他好整以暇地垂头听着训，知道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隔着一层帷幔，他听到里边躺着的人悄悄的翻了个身。
殷无殇骂完了，才让开了身，眼神示意崔铭进去给人把脉。
待崔铭掀开帷幔进去，他也跨出了殿门，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扫了眼院中的人，先听了萧策的战报，然后道：“你告诉鲁川，尸体必须处理掉，或深埋或焚烧，否则来年夏天容易发疫病。”
“昨夜将士们都辛苦了，你带一部分人来王宫镇守，让其余人找个宽敞地儿稍作修整。”
他站在门口下达命令，寝殿里头穆溪知跟崔铭也在说话。
崔铭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说：“你这回算是把皇上给惹毛了，但也不怪人生气，就连我都气得去了半条命！这千军万马的，用得着你一个文臣深入虎穴与虎谋皮？你说你逞什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