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敏行原本也没想真从崔铭的嘴里打听帝相之间的关系,在曾经的云国皇室当了半辈子御医,深暗伴君如伴虎,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的道理。
所以听到崔铭最后那句“相爷不会怪罪”,就已经十分满意了。
自“吐血事件”之后,殷无殇的状态便趋于稳定——一直都在十分安静地睡着。
又是一天一夜过去,穆溪知望着榻上依然没有丝毫醒来迹象的人,忍不住转头问崔铭:“义父,他真的没事吗?”
崔铭无奈的看着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了。
“我跟崔涛十二个时辰给皇上请了二十四次脉,若是有异常肯定第一时间就能发现,你就放心吧。”
崔铭说着指了指桌上的漏刻,:“已经子时了,你赶紧去睡一会儿,皇上这边我替你守着。”
穆溪知摇摇头:“我不困。”
殷无殇迟迟不醒,他怎么可能放心?
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一次又一次,他都眼睁睁的看着殷无殇在自己面前口吐心血昏迷过去,昨天他以为殷无殇醒了,应该就没事了,可是他的心刚刚放下一点,残忍的事就又重演了一遍。
所以他真的很害怕,害怕同样的事情会发生第三次,害怕殷无殇随时会离开他。
所以他不敢放下心,更不敢去睡,只有这样片刻不离地守着殷无殇,看着这个人还有呼吸,触摸到这个人身体的温度,他的心里的那股恐慌和不安才能稍微减缓。
崔铭见劝不动,也不再勉强,只悄悄让李忠给穆溪知准备一些补元气增体力的补汤和饭食。
但是穆溪知每次都只会将参汤喝掉,饭菜基本都不怎么动,除了洗漱和出恭,其余的时间基本都在榻边守着。
有时实在困得不行了,才会趴在榻边浅睡一会儿。
熬到第四天,穆溪知望着殷无殇依旧紧闭的双眼,问崔铭:“义父,为什么他还不醒?”
崔铭已经被他问得麻木了,只得将车轱辘话再说一遍:“人的身体在受到重创之后,睡眠是恢复体力的最好方法,你不要太担心,再耐心等一等,再有半天就到京都了。”
穆溪知熬得眼窝已经深陷下去,面色也憔悴的不行,微微蹙眉的样子透着股病弱美人的忧郁气质,反而更添风华。
“可是已经七日了,寻常人七日不吃不喝尚且承受不住,何况他还病着?”
崔铭耐心地继续道:“你每天不是都给皇上喂两次汤药吗?那可不是寻常的汤药,是用催老拿来的千年灵芝煮的,一小勺就能顶一副补药,所以你真的不用担心。”
听完崔铭的话,穆溪知满心的焦灼稍微缓解了一点,但也只是那么一点,仍旧是非常固执地片刻不离地在榻边守着。
为了不让自己睡过去,每隔一个时辰他便让李忠送来一盏浓浓的参茶。
李忠见他不眠不休也不怎么吃东西,便每次送参茶的时候都细心地一起送上两碗热乎小食,有时是素粥,有时是素馅馄饨,有时是小汤圆……
但是只有崔太医偶尔会吃一点,至于相爷那碗,基本都是怎么端来怎么端回去。
李忠幽幽的叹了口气,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简直愁死个人。
这次同参茶一起送来的是两小碗红豆羹,许是越往北行天气越冷,虽然屋子里已经加了好几个碳笼,但穆溪知今晚还是觉得浑身寒津津的,喝完一盏参茶都没觉得身上暖和过来。
他先给殷无殇掖了掖被子,然后端起了食几上的红豆羹,执起汤匙舀了一勺送进了嘴里。
不知是不是人在没有胃口的时候吃什么都没有滋味,一向酷爱甜食的他,除了感觉红豆羹里那点热乎劲还尚可,竟觉得味道有些难以下咽。
于是他直接丢开了汤匙,直接仰头将那小半碗红豆羹直接倒进了嘴里。
等他低下头往食几上放碗的时候眼角余光不经意一瞥,紧跟着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然后手里的碗便啪地一声碎裂在地上。
殷无殇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一双漆黑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正在帷幔外边喝茶的崔铭,崔涛还有李忠闻声同时吓了一跳,三人立刻掀开帷幔进来,刚要问怎么了,便看见穆溪知眼眶发红地单膝跪在榻边的地上,声音嘶哑中带着颤抖地道:“殷无殇,你终于醒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李忠:“……”
谢天谢地!
老天保佑!
崔涛:“……”
他刚刚是幻听了吗?
怎么好像听见相爷在叫皇上的名字?
崔铭:“……”
他聋了。
啥也没听到。
经过上一次吐血,穆溪知的心里落下了阴影,问完话之后不等殷无殇回答,他便急忙又道:“你先别说话,千万别说话。”
站在身后的三人:“……”
一脸懵。
舍意思?
相爷咋还不让皇上说话呢?
难道是觉得他们在这里不方便?
紧接着便见半跪在榻边的人就维持着那个姿势半转过身,望着崔铭道:“义父,你快过来搭个脉,看看他现在能说话吗?”
崔铭:“……”
如果连话都不能说了那就离咽气儿不远了。
他连忙走过去,手指在殷无殇的腕上搭了片刻,然后道:“皇上脉象平稳,相爷可以安心。”
穆溪知却像是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又问了一遍:“您的意思是,他现在可以说话了?”
崔铭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道:“当然可以,只是皇上昏睡了多日,喉中定是干渴,说话之前还是先喝点温水润润喉咙为佳。”
“那就好,那就好。”
穆溪知紧绷着自己的情绪,竭力压抑着心里的激动,转过头看着殷无殇,声音很轻的问:“你感觉如何,可有哪里疼?”
殷无殇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于是只好轻轻地摇了下头,一双眼眸定定地望着穆溪知。
李忠很快倒了半盏温水进来,穆溪知伸手接过,用汤匙舀起一勺,先放到唇边试了试温度,然后才送到了殷无殇的嘴边,声音轻柔的道:“张嘴。”
崔铭看得眉心直跳,表情不大自在地躬身道:“那草民等就先退下了。”
说完便拉着崔涛出了帷幔,生怕晚走一步就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