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又一阵闷闷的咳声响起,殷无殇用那只受伤的手握住了穆溪知的手腕,呛咳着说出了两个字:“太、医……”
穆溪知这才如梦方醒,立刻转过身朝门口的望向大喊道:“太医!太医!李忠快传太医——”
穆溪知嘶哑的声音震荡在整个船舱,喊到最后一声的时候嗓音已经直接喊劈了。
崔铭等人原本就在不远处候着,闻声立刻涌进了屋子,掀开帷幔看到眼前的情景几个人都是一怔,随即全都唰地变了脸色。
崔铭第一个冲到了榻前,面色肃重地先检查了一下插在皇上身上的引血管子,然后一边给皇上搭脉一边转过头面色焦灼地问穆溪知:“相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皇上怎么就吐血了?是不是碰到引血管了?”
穆溪知双膝跪坐在榻边,目光紧紧地望着榻上的殷无殇,像是根本没听见崔铭的话,整个人都怔怔的,整个人仿佛呆滞住了一般。
崔涛也忍不住上前,出声道:“相爷,您倒是说句话呀,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穆溪知这才像回过神来,转过眼睛看着崔涛,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崔涛眼神复杂了一瞬,拧着眉毛将崔铭的话又问了一遍。
穆溪知闻言又低眸看着自己血红发抖的手心,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气息但还是难以抑制声音里的颤抖道:“刚刚皇上醒来,我就跟他说了两句话,然后他忽然就开始咳嗽,接着就开始吐血……”
崔敏行闻言上前道:“皇上的五脏皆有损伤,口中排血一般都应是胃中出血,相爷不用过分担忧紧张,只要没有触碰到引血管至使肺部受到创伤,应该就无大碍。”
崔铭得知没有碰到引血管,深拧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一点,凝神诊完脉,又紧急施针给殷无殇止了咳嗽,然后慢慢推着他的背后让他侧过身,让他将口中残余的血全部吐干净,直到听着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崔铭拧着的眉头才终于松开。
接着又让崔涛和崔敏行分别又诊了一次脉,最后三人仔细对了一番脉案,确定不是肺部出血,才齐齐舒了口气。
崔铭这才转过身走到穆溪知跟前,温声道:“相爷不必太担心,皇上此番有惊无险,龙体并无大碍。”
穆溪知双肘搁在榻沿上,躬着身子,没有看崔铭,目光定定地落在殷无殇双目紧闭的脸上,压着声音道:“可是他吐了那么多血。”
崔铭眉心微蹙,耐心解释道:“皇上吐血是因为胃部血管破裂,现在已经止住了,且我们三人都给皇上诊过脉了,真的没有大碍。”
穆溪知又问:“那他为何又昏过去了?”
崔铭道:“皇上的龙体本就虚弱,加上刚才呛咳吐血,再度昏睡也属正常。”
穆溪知这才转过脸,慢慢地站了起来,望着崔铭一字一顿的道:“吐血无碍,昏迷也无碍……那你告诉我,什么才叫有碍?等人没了才算有碍吗?”
崔铭皱眉看了他须臾,叹气道:“相爷,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你要冷静一点,皇上的安危亦关乎我全家甚至全族的身家性命,你觉得我能骗你吗?”
穆溪知沉默良久,才沙哑出声:“抱歉义父,我没有信不过你的意思,我只是……”
他只是太害怕了。
直到现在,他的眼前还不断闪现着殷无殇咳嗽着往外喷血的一幕。
鲜红的血浸染了枕头,淌满了他的手心,又从他的指缝流出去…
那股温热湿黏的触感,那股甜腥浓烈的味道,仿佛梦魇一般,在他的脑袋里一遍又一遍地缠着他不放。
这两天的煎熬等待,似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和心力,好不容易等到殷无殇终于转醒,紧跟着又来这么一场,穆溪知心中那堵一直强撑着的心墙在刚刚那一刻几乎彻底崩塌了。
连续两次,病发得都一样突然,纵然再坚韧的心性,也禁不起这样的摧残。
他感觉自己的那颗心就仿佛被吊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掉下去摔个稀烂。
此时此刻,他真恨不得躺在榻上生死扎挣的那个人是自己,即便痛苦,也好过这种恐惧的折磨……
崔铭眼神悲悯地望着穆溪知,见他面色苍白憔悴,眼神惶恐无助,就连嘴唇都不见什么血色。
哪里还看得出半点大殷丞相的从容和威风,此时此刻的穆溪知,倒更像个六神无主惊慌无措的孩子,心中的忐忑和恐惧全都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崔铭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担心皇上,我都明白,但是越是这种时候,你越应该冷静,不能自己乱了阵脚,我刚才已经用针灸之术给皇上止了血,等皇上醒来能服药了,再辅以汤药,肠胃病的治疗还是很容易的,你也略通医术,这一点你应该也明白。”
他说完拍了拍穆溪知的手背,却发现穆溪知的手冷得就像一块冰,还在微微发着抖,不由得一时父爱泛滥,又继续道:“从现在起,义父同你一起守着皇上,寸步不离时时看护,在将皇上送到神医谷之前,我保证,一定护皇上性命无虞,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这还是崔铭第一次主动自称“义父”,他的保证就像给穆溪知吃了一颗定心丸。
穆溪知闭了闭通红的眼睛,双手紧紧的握住崔铭的手,良久,才重重的深吸一口气,沙哑出声:“义父,谢谢您。”
这时崔涛也走上前,自荐道:“相爷,草民愿同兄长一起看顾皇上病情,每隔半个时辰给皇上请一次脉,日夜轮值,咱们齐心协力,一起护好皇上。”
崔敏行看着自告奋勇的儿子,几度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片刻之后,见穆溪知已经被安抚下来,崔敏行才将崔铭悄悄叫到一边,低声含蓄地试探道:“贤侄,我见相爷与皇上的感情似乎非同一般,崔涛又憨直木讷,不知他一直留在跟前,会不会惹相爷怪罪?”
崔铭心道果然。
这只老狐狸早就看出相爷和皇上之间非比寻常的关系了。
不过也难怪,相爷这几日的表现也实在是没有丝毫的避讳和收敛。
但是相爷自己避不避讳那是相爷自己的事,若是从他的嘴里说出什么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活了一把年纪,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况且皇上如今尚且在昏迷中,想必二人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于是含糊的笑着道:“世伯多虑了,相爷与皇上之间虽然君臣感情甚笃,但相爷也是明理之人,崔贤弟为皇上的病情殚精竭虑,相爷又怎会怪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