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殇刚要说话,便听见穆溪知恼恨地道:“我堂堂七尺男儿,就算你再有权有势,我绝不会屈从与你的。大不了就是一死——”
穆溪知说着就爬起来作势朝不远处的一个石柱撞去……
殷无殇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人拦住,这时失踪了多时的李忠和崔铭终于出现了。
“哎呦我的天,这是怎么了?”
李忠做出一脸惊讶的模样。
“无事,刚刚忽然手痒,便想跟崔公子切磋几招,没想到他竟不懂武功,闹了点小误会。”
殷无殇说,神态自如,波澜不惊,丝毫没有一点抱歉懊悔之意。
穆溪知恼火地瞪着他“……”
信口胡诌,简直不要脸!
“贵人主子,三郎就是个小郎中,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有得罪之处,我这个作师父的替他给您赔罪了。”
崔铭说着就要跪下,殷无殇微微抬手:“不必了,原是我没搞清楚。这兰花也赏的差不多了,走吧。”
往外走的时候殷无殇整个人显得很沉默,倒是李忠,似乎对这座兰园很感兴趣,还特意寻到园主询问了一些移栽白玉兰的方法和注意事项,最后与园主买了一批白玉兰花苗,签了契约,交了定金。
而殷无殇则全程都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望着那片花海,就像来时在御船上盯着海面一样。
穆溪知的腰封被扯断了,崔铭将自己的腰封拿下来给了他,回程的时候因为殷无殇的沉默,一路上都很安静,除了嘚嘚的马蹄声,就是风吹叶子的沙沙声。
快走到城门口的时候,殷无殇突然勒住缰绳下了马,径直走到穆溪知跟前道:“崔公子,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穆溪知心中一凛,心想难道这家伙还没死心?
沉默地看了他片刻,才深吸了口气,翻身下了马。
两人走出几步,穆溪知便语气不大好地率先开口道:“殷公子,在下形容狼狈,想快点回去换身衣裳,有话请直说吧。”
“刚才在兰园里的事希望崔公子不要介怀,说实话,从那日在京都海边见到你,我就一直以为你就是我心里深爱的那个人,所以才一路追随你来到了这里。因为你们的身形很像,背影很像,眼睛也很像。但是他不会医术,也不喝红茶,没有千杯不醉的酒量,更不似你一样会跟旁人喝酒划拳。”
殷无殇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但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却盛满了凄凉:“我现在知道了,你不是他。三年的时间,喝茶的习惯可以改,酒量也可以练出来,但唯独医术,他不可能去学,因为他十分讨厌药味,讨厌到因为怕喝苦药生病了都不肯说……其实在客船上我就知道你不是他,否则不会对我手腕的伤不闻不问,更不会背弃我娶妻生子。但我心中始终存着一丝侥幸,期盼着你能是他,因为我有很多话都没来得及对他说,甚至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殷无殇突然仰头看向天空,深深吐了口气:“如果你能是他该多好,哪怕还恨我怨我,哪怕真的娶了别人……至少让我知道,他还在这个世上活着。”
殷无殇说到最后声音变得哽咽,又一抹晶莹顺着眼角缓慢的流下来,在明亮的日光下格外的刺目。
穆溪知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心里早已经如烈焰般翻腾不休,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他不明白,这人在他面前演这一出深情大戏用意何在?
殷无殇的话他一句都不相信,若真是因为追随他而来,那李忠为何要置办那么一大批白玉兰花苗?
移栽回去要给谁看?
反正不会是他。
一边取悦新欢,一边缅怀旧爱,穆溪知发现自己仿佛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人。
就算殷无殇今日说的天花乱坠,他都不会再相信一个字了。
穆溪知垂下眼睛,缓缓呼吸稳住情绪,才抬起眼眸微笑着说:“殷公子用情至深,一定会感动上天的,相信你所爱之人,有朝一日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好,那就借你吉言,希望我能与他早日相见。”
殷无殇淡淡的笑了下。
穆溪知被那笑容晃得有一瞬间失神。
他不得不承认,殷无殇长得是真好,笑起来的模样就像此时的日光一样,温暖明亮,自信傲然,叫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拥有……不然当年他也不会义无反顾死心塌地地爱上这个人。
“只是不知,到时他会不会愿意见我。”
可是随即又见殷无殇脸上的笑容忽地暗淡下去,眼底一片萧瑟又凄凉,看得人心里忍不住发酸。
穆溪知赶紧垂下眼,不知为何,心里无端有些惴惴的不安。
正思考着要如何接话,一块莹润的玉牌出现在眼前,殷无殇的声音同时落下来:“之前多有得罪,这个你拿着,就当做是一点补偿。若是日后有事需要帮忙,就拿着这个牌子去找崔大夫的儿子崔琼林即可。”
穆溪知低眸瞧着那块玉牌,却没接:“不必了,既然是场误会,说开了便好,我又不是闺阁少女,没那么矫情,哪里用得着什么补偿。”
既然已经决定放手,就要放得彻彻底底,人他都不要了,何必要留一块玉牌在跟前平添烦恼。
结果斜刺里忽然伸来一双手将玉牌接了过去,穆溪知侧眸一瞧,崔铭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虎着脸对他道:“贵人的一片好意你怎么能拒绝呢,三郎你这就有点小家子气了。”
穆溪知:“……”
你大气那你留着吧,只要你不嫌烫手就行。
但崔铭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师父,不好当面反驳,只好抿唇施礼道:“那就多谢殷公子了。”
崔铭笑着点头:“这才懂礼数嘛。”
穆溪知:“……”
合着他不收那块玉牌就是不懂礼数了?
“今晚我便启程回京了,就此作别,后会有期。”
殷无殇说完也不等二人说话,便上马飘然而去。
明亮的日光落在那道挺拔的背影上,发丝张扬一如少年时耀眼,耀眼得他鼻子酸涩,眼睛生疼。
穆溪知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直到殷无殇的背影从视野中消失,才发觉自己的面颊一片冰凉,下意识用手一摸,指尖竟全是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