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溪知原本只想敲打一下那个暗中用龙袍搞鬼的人，没成想一棒子下去，居然敲出了好几个。
正是之前那几个搅屎棍。
搅屎棍们明明前一刻还在义正言辞的替他抱不平，这会儿却齐齐把剑锋都对准了他。
“陛下，我朝律法明文规定，凡是犯有谋逆之罪者只要证据确凿便无需会审，可立判凌迟诛连九族，穆相固然是一片仁心，但也不能因为私义而枉顾律法，否则今日先例一开，往后还如何约束他人？”
“臣附议，穆相口口声声说相信萧家父子的忠心，但哪个反贼也不会在脸上刻‘谋逆’二字，焉知这表面的忠心不是萧家父子为了掩饰其狼子野心而故意作伪？”
“臣也附议，觉得穆相的建议不妥。现下证据确凿，何须再审，微臣建议应该按律立判其罪，即刻执行。”
“臣附议！”
“臣附议”
……
殷无殇听得心生不耐，但依旧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一边努力压抑着心底的烦躁，一边恼怒的想，没想到参与者竟然有如此之众。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亲自在殿试上筛选出的来的人才，竟在短短数月里，便都被旁人给笼络了去。
他似是很轻的勾了下唇角，声音和煦的问：“还有哪位爱卿附议，尽管畅所欲言。”
可能是他这句话听起来很像鼓励，话音落下便又有好些个站了出来，从攻讦萧远山私制龙袍的不臣之心，深入到攻讦忠勇侯府的家财商铺田地，再到树立虚伪的英雄的形象收买人心，使得百姓对其盲目崇拜，皆是为了最后的谋反打基础做准备……
一个接一个的朝臣上前奏报，每一个人仿佛都突然长了一双火眼金金，将萧远山的阴谋阳谋看得清清楚楚，口中滔滔不绝，义愤填膺，将萧远山的罪行说得罄竹难书。
其实就是都想在诛杀逆臣的功劳簿上，争先恐后的留下自己的名字。
期间那些武将试图替萧远山争辩，但打仗他们在行，论起口诛笔伐唇枪舌剑，他们哪里比得过那些文臣？
于是只能个个吹胡子瞪眼的怒瞪着那些文臣吐沫横飞。
然而随着附议的人越来越多，殷无殇的脸色已经慢慢变得难看起来，只不过被额前垂落的冕旒遮挡着，除了穆溪知，旁人并未看出来任何端倪。
在那些人上奏完之后，异口同声的请求殷无殇即刻下旨对萧远山处以极刑，而殷无殇却因太过恼火而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朝廷之上一时间陷入了一种类似于僵持的寂静之中。
穆溪知便在这一片僵持中淡淡的开了口：“本相十分好奇，诸君为何这般着急定萧老将军的罪呢？三司会审又不是无罪开释，若真有罪自然有受到惩处的那日。再者那萧家父子纵使谋逆反叛，侵犯的也是皇权，皇上都没着急将人处死，怎么诸君看起来，好像比皇上还着急置人于死地呢？”
穆溪知说完，再次抬起目光看向了崔仁清。
于是再次毫无意外的与崔仁清视线相接，穆溪知再次冲他笑了下，崔仁清心下再次抖了抖。
那些年轻的搅屎棍们大多是近两年才入的仕，虽然对当年的穆相之名也有所耳闻，但毕竟未曾真正领教过他的手段，所以在听完穆溪知那一席话之后，立刻有人站出来义正言辞的道：“食君之禄自当忧君之事，穆相有何想不通的，我们这就是想替皇上分忧。”
穆溪知淡淡的笑了笑，慢条斯理的道：“本相看你们这不是想替皇上分忧，而是想替皇上做主才对。”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穆溪知此言一出，吓得一帮搅屎棍立即跪下，连呼不敢。
之前皇上两个多月没上朝，外头的谣言传了千百种，一些年轻的官员便开始心思活泛，想要给自己找棵粗壮的大树先靠着。
朝中的大树自然要属内阁里那几位最粗壮，而崔阁老和李阁老又是那粗壮中之最受皇上倚重之人，但李明卓性子冷淡不好接近，那些人自然就都选了和气近人的崔仁清，并以极快的速度形成了崔氏一党，一切以崔仁清马首是瞻。
但结党营私自古以来便是君王的大忌，他们这般做，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脖子足够硬，想要跟刽子手手里的刀较量一二。
当真是一群蠢材，穆溪知在心里暗暗骂道。
文臣这边的气焰刚被穆溪知给怼下去，武将那边又声势浩大的同时有十几人站了出来，请求皇上对萧远山三司会审，不要使一人蒙冤。
让萧远山公开受审是殷无殇与穆溪知一早就商量好的，便顺势道：“大理寺、刑部、督察院，朕命你们明日三司会审，定要将龙袍安查个清楚明白，也算是给守卫南疆的将士一个交代。”
不知是不是被穆溪知之前的那句话给吓住了，殷无殇一锤定音，无一人再有异议。
“皇上，若无别的吩咐，臣便告退了。”
秦徵的任务完成了，便想退场，他的这个位置既微妙又无人能威胁，从来无心参与这种争斗。
但是有人却不想让他走。
“秦大人请留步。”
崔仁清出声道，“听闻昨夜锦衣卫将李阁老也带走了，不知此事可真？”
众人似乎这才发觉今日的朝堂上少了一位阁老重臣。
秦徵被问得微微一怔，皇上昨夜离开诏狱前只吩咐他今日上朝将萧远山的事说出来，并未提及李阁老。
“怎么，崔阁老现在对我们锦衣卫办案也有兴趣了？”
秦徵波澜不惊的问了句，目光似是随意的朝殷无殇和穆溪知看了一眼。
见二人都没表态，便心下了然，不等崔仁清说话，便又皮笑肉不笑的补充了一句，“但是锦衣卫的规矩崔阁老应该知道，所以请恕下官无可奉告。”
说完便朝殷无殇行礼道：“微臣告退。”
然后就十分目中无人地阔步走了出去。
崔仁清身居高位，早就被朝臣们恭维惯了，如今被如此蔑视，不由得气得胡子发抖，但秦徵有句话说的对，纵使他是阁老，锦衣卫的事也轮不到他来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