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石榻,他接连喝了两杯凉茶,才感觉身体里的那股热意稍微压下去一点,但也没能完全压下去。
于是干脆披上外袍,想去洞口透透气,心里想着吹点凉风应该就好了。
掀开帷幔,守在外头的小内侍便一个机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躬身笑着道:“相爷,您怎么出来了,需要什么吩咐奴才送进去就好了。”
穆溪知认得这个小内侍是李忠的徒弟,名叫小栓子,人看起来很机灵,但说话做事总是透着一股子算计和谄媚。
“我就是想出来透口气,你师父呢?”
自从进了山洞,李忠一直都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帷幔外头,还在靠着石壁的边儿上自己搭了张简易的木榻,实在累了就在上头睡一会儿。
现在木榻空着,被褥都还叠得整整齐齐。
小栓子眼睛咕噜噜地转了转,道:“师父刚出去,许是去恭房了。”
穆溪知点点头:“知道了。”
说完便缓步往外走,小栓子立刻提起一盏灯笼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边走边道:“相爷,奴才听师父说徐顺公公从前是在您身边伺候的,现在去了小殿下跟前儿,您这边定是舍手了吧?”
穆溪知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头道:“的确有一点。”
小栓子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奴才与徐顺公公一样,都与李总管是同乡,且沾着点远亲,现在徐顺公公在小殿下跟前脱不开身,若是相爷不嫌弃,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奴才。”
穆溪知停住脚步,转过身,很淡的笑容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哂之意:“你回去吧,不用跟着我了。”
这山望着那山高,心思如此不安分,连忠仆不侍二主的道理都不懂,居然还好意思拿自己与徐顺相提并论,他真是连说都懒得说了。
许是夜色太浓,小栓子并未看出他眼底的厌恶之意,继续笑着道:“相爷,这几日晚上露水重,天儿又黑,脚下容易打滑,还是让奴才给您提着灯笼照亮吧,否则若是您不小心磕着碰着,皇上怪罪下来奴才可担待不起呀。”
穆溪知本就对这个小栓子没什么好感,加上体内燥热涌动,再听他这么不识趣地罗里吧嗦心里不由得更加烦躁。
忍无可忍的道,“就算皇上怪罪,有你师父在,也轮不到你来担待。”
小栓子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随即又恢复正常,道:“相爷说的是,师父一向护着我们,所以奴才也想替师父分忧。”
穆溪知眼底渗出零星冷笑,心道你这分明是想踩着你师父的肩膀往上爬。
“你若真想替你师父分忧,就做好分内的事,老老实实的守在帐子外头给皇上值夜,而不是本末倒置的来巴结我。你可曾想过,若是皇上有吩咐时却发现帐外无人伺候,到时别说你这颗脑袋保不住,就连你的师父也得跟着吃瓜落。”
小栓子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汗珠子直冒,也顾不得谄媚笑脸了,直接扑通一声跪下道:“相爷训斥得是,奴才知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好自为之吧。”
这些净身入宫的内侍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穆溪知怜他们不易,并未过多苛责,语重心长的留下一句话便迈步离开了。
只是这个小栓子虽有几分小机灵,但那点机灵却没用到正处,李忠一向识人有术,竟然将这样一个心思七曲八弯的人放在御前呢,就不怕哪日给他惹出事端吗?
穆溪知一边想着,一边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小栓子回去了,跟前没了光亮,穆溪知不由得将脚步放得更缓更轻了些,免得在被露水浸得湿滑的山道上真的摔倒。
结果没走出多远,就听到有人低低的说话声。
“……像今晚这样的事可不敢再有下次了,还有那个药,我也再不能给您拿了,这要是被师父知道了,肯定会把我逐出谷去的。”
这仿佛是那个陆风的声音。
穆溪知停住脚步,不动声色的侧耳细听。
接下来是李忠的声音:“陆大夫,你这担心就有点多余了,召你前来看诊的是皇上,让你抓药的也是皇上,就算巫恒大师知道了,还有皇上给你做主呢,你怕什么?”
“李公公,您这话说得轻巧,那药用多了毕竟是会对龙体有损的呀。若是来日有个一差二错,别说留在神医谷了,就算这颗脑袋估计都保不住了。而且我实在不明白,皇上为何要服用那个药啊?”
穆溪知站在暗处,狭长的凤眸缓缓眯起,听这两人话里的意思,殷无殇是背着他偷偷服用了什么会伤身的药吗?
而且不仅瞒着他,还绕过了巫恒大师,偷偷找这个陆风给抓的药。
难怪这个陆风在山洞里时表现那般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