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溪知心中疑惑,正在猜测那两人说的到底是什么药,便听见李忠又道:“陆大夫,那个方子是巫恒大师开的,若是真对龙体有损,你觉得他老人家会随便给皇上用吗?那两位可是亲叔侄,你觉得亲叔叔会害自己的亲侄子吗?”
陆风道:“李公公,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作为医者,我还是觉得不妥。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即便是滋补的药品,也不能长期服用,何况那药还会令人强行发热。若是偶尔一次两次,的确不会对身体有多大的影响,但是频繁服用,身体持续在发热的状态,过高的体温就会伤害到肺腑。何况皇上乃一国之君,龙体若是有半点差池,李公公,你我可都担待不起啊。所以剩下的那副药,我劝你也不要再给皇上服用了……”
听到这里穆溪知已然明白了大半,沉着俊脸转身。
山风浮动,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掩盖住了脚步声,耳力很好的李忠居然也没发觉。
穆溪知没有回山洞,而是径直去了膳房隔壁的小木屋,那是专门用来给殷无殇存药熬药的地方。
进了木屋,穆溪知径直走到放在角落的小柜子跟前,打开柜门,便看到里头摆放整齐的好几个很大的带盖琉璃瓶子。
山洞里太过潮湿,琉璃瓶子封闭严实,防潮效果最好。
每个琉璃瓶子里头都放着各种滋补用的珍贵药材,盒身上贴着药材的名称。
只有一个瓶子例外,没有标签,而且里面的东西还用纸包着。
穆溪知伸手将那个瓶子拿了出来,打开盖子,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包配好的草药。
穆溪知跟崔铭在云郡学了三年医,医术一般,草药也不是完全识得。
但凑巧的是,这包药里的每一种,他恰好都认得,且熟悉药性。
当年他刚从假死中苏醒过来时,即便是在云郡那种气候温暖的地方,每到冬季依然身体畏寒。
于是崔铭便搜集了许多可以暖身的药材,然后调配成方子,熬成汤药给他服用。
因为他体内寒气过重,所以崔铭不断的修改药方,每日在他跟前摆弄那些药材,时而久之,他便全部都记住了。
他记得当时崔铭曾指着其中的几味药叮嘱他:“这几样草药药性过于燥烈,公子但凡觉得体寒有所缓解,请务必相告,草民好将这几味药及时撤去,否则便会过犹不及,引起脏腑内热……”
这些药的燥烈程度连他这个身弱体寒的人都压不住,可现在,这些东西,却被放进了从来不知严寒为何物的殷无殇的药里。
而且还是殷无殇自己命人开的方子。
略一回想这两日发生的事,其目的不言而喻。
穆溪知忽然想起殷无殇刚入山洞的第二日便起了一次高热。
难不成那次也是用此药硬生生催的?
穆溪知深深的呼出一口气,随后拎着那包药回了山洞。
帷幔外头仍旧只有小栓子一人在值夜,蹲坐在小杌子上正靠着石壁打盹。
穆溪知也没想吵醒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在李忠专属的那张椅子上坐下,然后将手里拎着的药包搁在了旁边的矮几上。
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洞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李忠看到他先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微微躬身笑着道:“相爷怎的还没歇息,可是里头缺茶水了?”
紧跟着便一脚将还在打盹的小栓子踹醒,骂道:“没日子睡的东西,连相爷出来了都不知道,看杂家不剥了你的皮。”
穆溪知入夜之后便不再吃东西,但容易口渴,习惯夜里起来饮茶,这一点身边跟久了的人都清楚。
而李忠作为皇上的贴身内侍,曾经无数次跟随皇上夜入相府,并亲自替二人守夜,所以对于相爷的一些小习惯,自然更是记得牢牢的。
所以下意识便以为相爷是夜间口渴出来找水喝。
小栓子被李忠那一脚踹得整个人登时就清醒了,一边连声告罪,一边爬起来去小碳炉上拎水壶。
跟在李忠身后回来的小路子也忙去柜子里翻找茶叶。
李忠则亲自拿过一套茶盏,刚放到矮几上,便一眼瞧见了搁在上头的纸包,眉心顿时狠狠的跳了几下。
第一个念头是,这包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第二个念头是,相爷知道了。
小木屋虽然是临时搭建,结构简陋,但那里头放着的都是给皇上用的药,所以平时都是由甲二暗中看守,除了他,任何人都进不去。
能畅通无阻进到木屋里,并且将这包拿出来的人,怕是只有相爷了……
想到这里,一向沉稳冷静的李大总管也无法淡定了,一滴冷汗猝不及防的从额头淌了下来。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大字——完蛋了。
穆溪知看了看突然僵住的李忠,又看了看低落在矮几上的那滴汗,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道:“李公公,本相有要事相问,且先将你手下的人屏退吧。”
李忠听到头顶落下的声音,才仿佛猝然回神,连忙直起身体朝两个小徒弟道:“你们先去洞外守着,没我的话谁都不许进来。”
小栓子和小路子相视一眼,同时应声离去。
二人刚走出山洞,李忠便直接朝穆溪知跪了下去:“奴才知错了,还请相爷恕罪。”
这些日子,相爷与他说话向来都是以“我”自称,而刚刚用的自称却是“本相”,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他心知肚明,相爷已然是动怒了。
所以现在最明智的选择,不是解释更不是狡辩,而是主动请罪方为上策。
穆溪知的确是一直在压着怒意,只不过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胸腔里已然涌起滔天怒意,脸上也不会显现出一星半点。
他甚至还低低的轻笑了一声,“李公公言重了,你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本相又岂敢治你的罪?”
李忠一听心里更加叫苦不迭,连忙叩首道:“相爷说这话实在是折煞奴才了。在奴才的心里,您同皇上一样都是奴才的主子,相爷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奴才一定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