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顺迅速垂头,难受得几乎落下泪来。
他明白相爷说的其实不是玉佩,但有些话作为奴才他若点破就是僭越。
“相爷,”他声音哽咽,“既然舍不得,您又何必将它摔碎,弃了它呢?”
虽然穆溪知什么也没对他说过,待他也不像待穆怀那般亲厚,但这段时间他伺候在跟前,作为局外人看得清清楚楚,相爷是故意要把皇上往死里得罪。
之前他一直看不懂,相爷明明对皇上用情至深,却为何非要那般做。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明白,相爷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皇上考虑,怕男风之事影响到皇上的英名,想要皇上做个青史留名的明君。
可若想保护皇上的清誉,只要还如从前那般避人耳目即可,为何非得如此偏执激进?
但这些话他都不能问,因为他没有资格。
穆溪知垂眸看着自己血糊糊的掌心,任由徐顺将那些已经刺进皮肉里的碎玉一颗颗拨出来,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俊美的面容仿若死水毫无波澜。
“徐顺啊,不是我想弃了他,而是已经要不起。”
徐顺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相爷没有自称本相,说明终于将他当做了自己人。
他心口发热,自然也要表忠心:“请主子恕奴才愚钝,听不懂主子话里的深意。”
徐顺将碎玉碴子挑干净,又用清水冲去掌心的血污,那些新旧交替的伤口叠在一起,看着就触目惊心。
直到他上完药粉用干净的绢帕包扎好,才听见相爷的声音:“徐顺,你回宫去吧。”
徐顺蓦地抬头,就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仰着头问:“主子为何要赶奴才走,是奴才伺候得不好吗?”
穆溪知轻叹:“就是因为你伺候得好,才不想你来日受牵连。你也看到了,我与皇上……已经不比从前。你现在回去,我跟李忠交代一声,你应该还能继续在御前伺候。”
徐顺身份特殊,除了在宫里当差没有别人的出路,若是等他身死之后再回宫,只怕这辈子再也到不了殷无殇的跟前了。
而宫中内侍,只有在御前伺候才有机会出头。
徐顺双膝跪下,摇头道:“当初若不是主子相救,奴才早就病死在太医院门外了。而且奴才心里明白,李总管之所以在万千内侍当中独独挑了奴才提拔,也是因为主子的缘故。否则奴才一个刚进宮不久毫无品阶的内侍,哪有资格给李总管做徒弟?”
穆溪知微微抿唇,之前只觉得徐顺聪明,没听到还这般通透。
徐顺还在继续说话,泪珠子滚的情真意切:“所以求主子不要赶奴才走,奴才的性命和荣光都是主子给的,容奴才报完了这份大恩,就算来日回宫被分到浣衣局去洗衣裳,奴才也毫无怨言。”
穆溪知微微叹息一声:“罢了,你既唤我一声主子,大不了来日我替你安排便是。”
徐顺立时长揖在地:“谢主子。”
*
穆溪知晚膳的时候神态如常的出现在厅堂,还在问过崔太医之后陪韩城喝了一小盅米酒,期间还听了好几个负责人对灾后重建进程的奏报。
仿佛下午吐的那一大口血真的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心头那股犹如凌迟一般的疼痛也随着那滴清泪在午后的日光里蒸发干净,他穿上官袍,便又是那个清冷严苛人人畏惧的丞相大人。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宫里,殷无殇却因为收到了他吐血的消息正急吼吼的准备连夜奔赴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