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殇跌坐进椅子里,望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背影,握在扶手上的手骨节苍白,感觉浑身的力气像是全部被抽空了。
穆溪知的那番话,一字一句,全都似利剑一般刺进了他的心里,刺得他鲜血淋漓,刺得他疼痛不已。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李忠进来提醒他该用膳了,他才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茫然地望着四周,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陌生,不知身在何地,不知今夕何夕。
殷无殇手撑着沙发想要站起来,但是刚起到一半,便又摇摇晃晃地跌坐了回去。
李忠见状连忙上前去扶,却被他抬手挥开了,殷无殇声音嘶哑地吩咐:“备马,去太守府。”
这一刻,他只想马上见到他的溪知,想要好好跟他解释……可是要解释些什么呢?
要怎么解释?
穆溪知说的那些,全部都是事实,任何辩解在那些事实面前,全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忠从未见过皇上如此虚弱的样子,吓得面无人色手忙脚乱,他跪在地上道:“皇上,您现在的脸色很不好,还是先请崔太医给您看看吧,等好些了再去太守府也不迟啊。”
殷无殇下意识地朝袖袋里摸去,却没有如常摸到藏在里面的东西,原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又阴沉了几分:“李忠,朕袖袋里的药呢?”
李忠愣了一下,说:“应该是被崔太医拿走了,他说那个药……”
“去给朕拿回来。”
李忠:“……是。”
崔铭被找到的时候正在药房里亲自盯着熬药,听完李忠的话沉默了须臾,随即神色郑重的道:“李公公,实不相瞒,皇上那瓶药确实在我手里,但是那个药若是长期服用,定会令龙体大损,寿数难长啊。”
李忠惊诧地瞪大双眼:“昨日你只说那药对龙体无益,怎的竟这般厉害?”
崔太医微微叹气:“昨日我见到那药,就猜到你肯定不知晓那药的害处,你是皇上身边最信任之人,若是连你都不知道,那定是皇上刻意隐瞒,我自然也不敢违背圣意对你多言,但是我已将此事悄悄告知了相爷,难道皇上现在连相爷都劝不住了吗?”
李忠闻言苦笑:“估计相爷还没得及劝呢吧。”
崔铭皱眉不解:“从昨晚到现在,此等重要之事竟还没提,那相爷与皇上都在忙些什么?”
李忠面色微僵,自然是忙着你侬我侬呗。
他站在门外虽然没听到什么动静,但是相爷离开的时候他不小心看到了后脖颈上有块红印子,还带着一圈牙印……
但这些肯定不能对外人道,于是不大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道:“皇上定是忙着哄相爷回京呗,但好像没有成功,还把相爷给气的跑去太守府了,杂家瞧着皇上自己也气得不轻,脸色十分不好,又急着要去找人,这不就让杂家来找你要那瓶药来了吗?”
听李忠这么一说,崔铭立刻明白过来,皇上这是药效尽了,身体便开始支撑不住了。
他垂眸思量了一下,然后动作很快地泡了一杯浓浓的参茶,端着随李忠来到了后院。
进屋的时候殷无殇还在黑着脸,劈头就骂:“朕让你取个药去了这么久,你是爬着去的吗?”
李忠被骂得嘴角直抽抽,连忙跪倒,按照路上同崔铭商量好的说辞道:“皇上,您的药被相爷给拿走了,我同崔太医在将诊堂和药房都找遍了也没找到,这才耽误了点功夫。”
殷无殇一怔,随即问道:“他拿朕的药做什么?”
崔铭这才上前,道:“昨日下午草民给皇上针灸的时候,从您的衣袖里掉出一个药瓶,当时相爷正好在旁,就捡起来拿走了,草民以为等皇上醒来,相爷就会还给您,现在看来,相爷可能是忘了?”
殷无殇没有说话,幽沉的眸底情绪不明,看不出喜怒。
崔铭便继续道:“草民没看到那药,不知成分便没敢擅自开方,便泡了一杯参茶,皇上您先喝几口润润喉咙吧。”
殷无殇抿唇盯着那杯参茶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接了过来,边喝边想,溪知拿了他那瓶药,究竟是忘记还给他了,还是发现了那药的害处,故意不给他的?
等一杯参茶喝完,殷无殇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脸色还是微微苍白,朝李忠抬了抬手:“你起来吧,随朕去太守府。”
没等李忠说话,崔铭就急忙道:“皇上,太守大人明日大婚,此刻太守府里肯定人多眼杂,您现在过去恐怕不安全,不如稍微等等,说不定相爷就……”
但是殷无殇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都没等他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去。
崔太医跟李忠相视一眼,叹气道:“李公公,草民已经尽力了,皇上的状态不算太好,您跟在旁边多盯着点吧。”
李忠也叹气,拍了拍崔铭的肩,“杂家明白,这世上除了相爷,估计没人能劝得住皇上了。那杂家就先行一步了,崔太医请自便。”
太守府距离医馆并不远,乘马车也就一刻钟的路程,若不是身体不适,殷无殇就直接骑马过来了。
但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却被看门的侍卫告知穆溪知根本不在这里。
殷无殇闻言顿时一阵心慌,难道穆溪知又悄悄的逃走了?
眼瞅着皇上的脸色刷地煞白,李忠连忙道:“主子别急,奴才进去找管事的人在问问,兴许是看门的人眼瞎没看到相爷进去呢。”
见殷无殇点头,李忠这次直接进府找到了徐顺,然而得到的答案依旧是不知道。
回到马车里李忠小心翼翼地将问来的消息说了,殷无殇靠在马车上,双手搁在膝盖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李忠跟随皇上多年,自然看得出皇上的情绪很差,想起崔太医的叮嘱过,说皇上因为长期服用那药,心肺已经受损,不宜情绪大动,连忙从怀里拿出护心丹,轻声道:“皇上,您龙体未愈,先吃颗药吧……”
殷无殇却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也不说话,整个人仿佛化作了石像一般,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