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溪知心头隐隐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警惕地问:“你什么意思?”
殷无殇眼中像是在冒火,但脸上却仍是笑着,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带你回京都,关在宫里,每日只对我一人,只看着我一人,哪里都不准去。”
穆溪知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殷无殇你疯了吗?”
“对,你才发现吗?我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疯了。”
殷无殇坐起身,手指指着穆溪知,声音冰冷地说:“不要试图逃走,也不要再试图骗我,你知道的,我最讨厌不听话的人,如果你不想着云郡因你而血流成河,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等朕安排妥当,随朕回京都去,毕竟一个疯子,什么事都是做得出来的。”
放完狠话,殷无殇胸口的怒气消了大半,他起身唤来李忠,换上一身黑色的锦袍,转眼间就从那个深情款款的情郎,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
穆溪知躺在榻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看见他这幅模样,殷无殇心里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说的有些重了,正犹豫要不要再说几句软话,就听见穆溪知声音平静地说:“殷无殇,你想知道我为何离开你吗?”
殷无殇站在原地,眸色沉沉地问:“你说什么?”
穆溪知从榻上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微微扬起下巴,望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想知道,当年我为何要假死离开你吗?”
殷无殇身量原本就高,此刻穿着一身黑色的云纹冕服,气势更加迫人,尤其被那双凛冽的眼眸盯着,更加凌厉逼人。
但是穆溪知却丝毫没有惧色,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他句句逼问:“你想听吗?”
殷无殇抿唇看了他片刻,抬手示意李忠退下,淡声道:“说吧。”
穆溪知点了点头,转身在椅子上坐下,笑着抬指扣了扣桌面:“说来话长,陛下还是坐下听吧。”
殷无殇直觉接下来穆溪知的所说的,应该不是他想听的话,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坐了下来。
穆溪知抬手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给殷无殇,微笑着道:“我从少时开始,便倾慕陛下,但因为大殷不耻男风,我只能爱得隐蔽又煎熬,可即便如此,也没能逃过孙太后的眼睛。”
殷无殇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沉声道:“可是她并不能左右我的心意。”
穆溪知低头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是,你们是母子,即便你违逆了她的意思,她也不会对你怎样。”
殷无殇心底一沉,皱眉问:“难道她对你做了什么?”
穆溪知抬起眼睛看着他,微笑着道:“还记得我身上的那些毒吗?当初穆若寒以我母亲的性命相协,让我以毒暗中杀你,我当时左右为难,迫不得已同你一起饮鸩,但我舍不得让你死,所以便将那唯一的解药都给了你。”
殷无殇微微蜷起手指,低声道:“我知道,这些穆怀都告诉我了。”
穆溪知垂眸低低笑了一声:“穆怀这个傻孩子……但是他告诉你的,却并非全部真相。”
殷无殇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颤:“那真相是什么?”
“真相便是,你的母亲,孙太后,其实早就暗中换下了穆若寒的毒药,然后像看个傻子一样,看着我为了他的儿子,一日一日,身中剧毒。而我那时还怕你伤心,服用催命伤体雪融单来掩盖中毒的迹象,直到后来实在支撑不住了,才打算辞官离开大殷,悄悄的死在某个角落里,可惜你却不肯放我走。”
听到这里殷无殇的脸色已经变了,不可置信地问:“你身上那毒是母后下的?怎么可能?你跟她不是一直相处得很好吗?”
穆溪知自嘲的笑了笑:“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一直对我温和慈爱的人会对我下那样的毒手。她见你不肯放我离开,便逼我去北疆,想让我在那里自生自灭。但是没想到突然逆党四起,她便又想起我有用了,想利用我帮你平定叛党,便派了崔太医去给我医治,但是崔太医不知内情又没有解药,只能尽力延续我的生命。我便苟延残喘的拖着一副病躯继续为你奔忙……”
“溪知……别再说了。”
殷无殇想要阻止,因为他不敢再听下去了。
但是穆溪知却并没有停止,自顾的继续道:“因为爱你,我甘愿做你的马前卒,为你铺路,因为爱你,我甘愿舍弃性命,保你平安,因为爱你,我可以放下怨恨去原谅你的母亲,替她送终。可是殷无殇,你又是如何对我的?你为了你的皇姐,那个意图谋朝篡位的善乐长公主,你怀疑我不信我,一次又一次地羞辱我伤害我,甚至连最后一面都不肯回来见我……”
“溪知别再说了,我知道是我错了。”
殷无殇忽然起身将穆溪知一把抱住,崩溃出声:“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可是耳边的话却还在继续,他听到穆溪知平静而残忍的声音:“你们母子二人,一个害我,一个伤我,试问,我有何理由,还要留在那个地方?而今此番,陛下追来云郡,却以我身边亲近之人性命相威胁。我爱你一场,你竟同穆若寒与孙太后一般,用同样的手段来逼迫我。可你是皇上,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即便我心中不愿,却也无法反抗。”
“没有,我不是……”殷无殇心痛如绞,喉头哽咽难以发声,只能红着眼睛不断地摇头。
穆溪知的脸上浮起一丝惨淡自嘲的笑,他笑着问:“亲人害我,爱人逼我,殷无殇,你说我这一生,是不是活得特别滑稽可笑?”
殷无殇表情痛苦地不断摇头:“不,溪知你不要这样说……”
穆溪知抬起手指抵住他的唇,继续道:“陛下逼我跟你回去,我无法反抗,但穆怀即将大婚,还请陛下允准,让我观完礼再启程。”
穆溪知说完便一言不发地转身往门口走去,殷无殇忍不住喊住他:“你要去哪儿……”
穆溪知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就那么背对着他道:“穆怀没有别的亲人,我要去太守府看看,陛下若是怕我逃走,可以派人盯着我,或者亲自盯着也行。”
殷无殇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
然而不等他话说完,穆溪知已经抬腿走出了那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