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相既然坐在这里，自然就受得起你的跪。”
穆溪知说着眼底蓦然泛起冷意：“将他给本相押到地上，跪好。”
左右的衙役早就看出了这里谁才是老大，闻言立刻七手八脚的将萧远山从椅子上拖下来按到了地上。
双膝重重的磕在坚硬的地上，萧远山疼得闷哼一声，刚要张嘴骂人，就听见穆溪知又清清淡淡的道：“事到如今，你还能有机会在这里跪本相，已经是皇上网开一面了，你若是再敢造次，本相也可不会顾惜谁的颜面。”
萧远山挣扎的动作蓦地一僵，将已经到嘴边那些骂人的话，生生憋回了喉咙里。
穆溪知的话旁人或许听不出什么深意，但他却听懂了里头的暗示，皇上之所以没立即处置他，是在顾惜善乐长公主的颜面，不想拿他与善乐之间的事来论他的罪。。
他知道善乐年纪轻轻又贵为长公主，甘愿委身于他并非是真的对他这个糟老头子有什么情意，只不过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
但是这么些年，他却是真的将善乐放在了心里头。
只可惜他虽执掌数万兵权，到最后还是没能护住她。
既然当年没能护住她的命，若是现在能护住她的一点名声也好。
毕竟逼宫谋反，旁人只会骂她一句狼子野心，而与人通奸，那就会被骂道德败坏淫荡无耻了。
而且作为皇家女，这一切都将会被载入史册，那可真真是要遗臭万年了。
萧远山闭了闭眼，终于认命似的跪在地上，不再挣扎。
三个主审官见了，脸上皆露出不忍之色，尤其是费正，气得胡子直撅跶，但终究还是忍着没有出声阻止。
因为穆溪知的做法，合律合法，无可指摘。
穆溪知看了眼萧远山满腔愤怒，又不得不憋着不敢发作的表情，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
转过头笑容温和的对唐兆道：“现在唐大人请继续吧。”
唐兆：“……”
要不主审的位置还是你来坐得了。
他试探着道：“那接下来，就先听听证人的陈述，穆相觉得如何？”
穆溪知一脸认真的道：“你是主审官，你做主就好。”
唐兆：“……”
真是难得，您还记得谁才是主审官。
他断了半辈子的案，还是头回将主审官做得这般憋屈。
接下来那老妇便声情并茂地说了长长的一段话，先将萧远山情真意切地夸了一番，又言辞激烈地将刘炳义骂了一通，最后痛心疾首地替萧远山喊冤。
整个过程逻辑清晰，思维缜密，内容与殷无殇告诉他的大致相同，也与铺在他面前桌上的那张前一日的口供一模一样。
“穆相，您可有问题要询问证人么？”唐兆问道。
穆溪知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跪在地上的老妇，语调平缓而温和：“你叫什么名字？”
“老妇孙瑛姑。”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跪得规规矩矩，却腰背挺直，浑浊发红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的惧怕与惶恐。
这沉着冷静的做派，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普通的百姓，结果上头那三个主审官居然谁都没看出来。
都是瞎的吗？
穆溪知心里骂着人，脸上却浮起一点笑，右手拿着合起的折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右掌心，语调缓慢的道：“本相听闻，你之前得了疫病，现下可好全了？”
三位主审：“……？？？”
使他们听错了还是产生幻觉了？
为什么穆相的笑容和声音忽然变得如此亲切？
孙瑛姑似是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微微怔了一下，才点头道：“谢大人垂询，老妇已然痊愈了。”
穆溪知又笑着道：“可我看你眼睛红肿，并不像完全好了的样子。”
话音一落，这下不光是座上的三位主审，就连站在两侧的衙役也齐齐变了脸色。
疫病传染十分严重，若是这老妇带病上堂，那跟前的这些人恐怕都要被殃及。
孙瑛姑见状连忙道：“各位大人不必恐慌，老妇的眼睛跟疫病没关系，就是人老了眼神不济，看不清东西的时候就想揉，所以才会有些红肿。”
听她说完，堂上所有人都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
穆溪知也点了点头，依旧表情温和的看着对方：“我看你的供词上说，你是上个月初三那天辰时左右，看到刘炳义将包着龙袍的包袱放进萧府的密室里的，我记得那天日光很足但风很大，对吧？”
孙瑛姑眼神茫然了一瞬，随即迅速点头：“对对，的确是刮大风，老妇就是在关窗子的时候忽然看见刘管家抱着一包东西进了侯爷的书房。因为侯爷的书房是从来不许旁人进出的，所以老妇便心生好奇跟了过去，然后便看见刘炳义打开了密室门，将那包东西放了进去。”
“那你又如何断定那包袱里包的就是龙袍呢？”穆溪知问道。
“老妇之前并不知那是龙袍，只从那包袱的缝隙看到了一抹明黄色，但老妇见识浅薄，当时只以为那里面包的是什么值钱的金器。”
孙瑛姑说着表情露出一丝尴尬，转动着浑浊的眼珠，“因为刘管家一向得侯爷信重，老妇也没想到他会去害侯爷，直到听闻侯爷被冤入狱，老妇才反应过来那里面应该就是龙袍。”
“你说你眼神不太好。”
穆溪知看着她浑浊的眼珠，随意估量了一下周围人与孙瑛姑之间的距离，然后抬手指向费正，问孙瑛姑：“那位大人袖口上绣的花纹，你能看得清吗？”
突然被指到的费正瘫着脸将脑袋转到一边。
孙瑛姑擦了擦眼睛，然后眯起来朝费正的袖口看过去，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距离太远了，老妇看不清楚。”
其实根本没多远，也就七八步的距离，可见眼神是真的不咋好。
穆溪知又问：“那你能看清，上面的花纹是什么颜色吗？”
孙瑛姑立刻道：“是绿色。”
众人的目光都跟着看过去，的确是绿色没错。
只是这几个问题下来，所有人都听得有些纳闷，包括三位主审官在内，谁都摸不准这位丞相大人的目的，只觉得他问出的问题，大多都对审案没什么帮助。
虽然人够聪明，但经验不足，不够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