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溪知却依然一脸认真的继续发问:“所以你能确定,当时肯定是刘炳义将那件龙袍放进了密室,而且还看到那个包袱皮是紫色的,对吗?”
孙瑛姑:“对,我当时看得十分清楚。”
穆溪知:“你没进去,只是站在书房的门口看到的?”
“对。”
“连一步都没有迈进去?”
“没有,像我这种只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怎么敢进侯爷书房那么重要的地方。”
穆溪知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了一个蓝皮小本子,翻到了其中的某一页,道:“钦天监记载,上个月初三无风有雨,且正是休沐日,而你却说当日萧远山去上朝了,孙瑛姑,你这记性是不是差得有点离谱了?”
孙瑛姑脸上顿时现出一丝慌乱。
但穆溪知的话还没有说完:“还有你说的那个萧府的书房重地,本相已经问过当日去查抄的锦衣卫,那书房门内距离门口两米处,放置着一架高度九尺的半圆型的沉香木屏风。以你的个头,若是不走进去,别说是密室,连里头的陈设都根本看不到。”
穆溪知说着猝然敛起脸上温和的笑容,冷声道:“所以你是如何在没有进门的前提下,在雨天昏暗的光线里,用你那双眼神不济的昏花老眼,穿过那架厚实的木质屏风,清晰地看见那包袱皮的颜色,以及缝隙里露出的一抹明黄的?”
……
全场雅雀无声。
跪在地上的孙瑛姑浑身僵硬,明明天气很热,却从头皮冷到了脚底。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旁人教她的,她在萧府这几年,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一直都只是扮做最低等的仆从,连主人家的卧房和书房都没有资格靠近,哪里知道书房里有没有屏风?
孙瑛姑僵直的跪在地上,眼睛直直的盯着地面,胸口一下一下地起伏着,却半天也没能再说出一个字。
高高坐在上头的三位主审官也同样一脸空白,盯着穆溪知看了看,又转过目光看向孙瑛姑。
三个人的眼神中都有尴尬,有钦佩,但更多的是懊悔。
其中最懊悔的要数费正。
他真的是万分后悔,在听完孙瑛姑的证词之后,不该因为自己对锦衣卫的成见,只派了下属去核实情况,没有自己亲自去找秦徵仔细的问一问当日查抄出龙袍的情形。
他对那个下属叮嘱了许多需要核实的细节问题,从孙瑛姑的身份,是否真的得过疫病,以及包着那件龙袍的包袱皮的颜色花纹等等……为什么偏偏就没有想到问一问书房里头陈设的问题呢?
而另外两人也是一脸菜色,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还是头一次栽这么大的跟头。
而就在三人认真专注的默默反省的时候,穆溪知站起了身,迈着其缓慢但足够优雅的步子一步一步朝孙瑛姑走了过去。
“事到如今,你也该说实话了吧。到底是谁,让你跑到这公堂上来颠倒黑白,杀害刘炳义,帮萧远山脱罪的?”
孙瑛姑的脸色一片惨白,显得那双浑浊的老眼更加红肿不堪。
“我……”
她张了张口,目光下意识地朝萧远山撇去,显然已经乱了阵脚,“可是,我……我没有杀人……”
穆溪知站在孙瑛姑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孙瑛姑,本相的耐性有限,若是你执意护着你的新主子,那可能就护不住你旧主子的颜面了。”
末了,他微微俯身,低声说了三个字:“孙奶娘。”
孙瑛姑眼睛蓦地睁大,一下从慌乱陷入了愕然,喃喃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是……”
善乐长公主的奶娘。
但是没等她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跪在地上沉默了修旧的萧远山忽然抬头看向穆溪知,大声道:“是我,那件龙袍就是我暗中命人私制的,刘炳义也是我命人杀的,我招供,我认罪!”
三位主审官:“……”
啧,脸疼。
孙瑛姑:“……”
整个人直接懵住。
可是那个人明明告诉她,萧侯是被诬陷的,是冤枉的啊。
而且听说从入狱到今日,萧侯一直称自己是被诬陷的,怎么突然就一口认下了?
孙瑛姑回想了一下刚刚听到的话,心里蓦地一惊,仿佛明白了什么。
难道长公主与这位萧侯之间……
恰好此时穆溪知再次开口道:“萧远山,只认自己的那份罪就行了,至于去诏狱暗杀刘炳义,如今的你已经没有那么本事。”
孙瑛姑一下瘫坐在地上,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好几岁:“我说,我都说。”
穆溪知转过身,一边往自己的座位走,一边看向坐在正中位置上的唐兆,淡声道:“唐大人,叫人来重新录一份口供吧。”
“是是,下官遵命。”
唐兆感觉自己乌纱帽可能要因为这件案子不保了,整个人都已经有点恍惚。
“前些日子,侯爷给了我一笔钱,说我年岁大了让我回乡养老。可是还没等我出城,城门就被封了。那些客栈因为疫病也都关门了,我无处可去,就在城中的一处寺庙里凑合了几晚,结果就染上了疫病。后来我被带到了医馆,医馆里不但吃药不用花钱,还管饭,所以病好之后我也没走,主动留在医馆里帮忙熬药,直到前天夜里,有个人找到了我,说侯爷被诬陷入狱,问我是否愿意替侯爷洗雪冤情。老妇体衰老迈,若非受侯爷庇护,早就饿死在外头了,当时便想若是能替侯爷洗刷冤情,也算是报恩了。”
“那个人你可认得?”费正问道。
孙瑛姑点了点头:“之前在萧府见过那人一次,听其他仆从说那是崔府的管家,但到底是哪个崔府,老妇就不知道了。”
穆溪知垂着眼眸冷哂的勾了下唇角,心道这个崔阁老可真是配合啊,每次都是他刚送出鱼饵,就急着咬钩。
“那人相貌上还有什么明显的标志?”费正又问。
孙瑛姑道:“那人中等身材,五十岁左右,圆脸爱笑,右侧眉头有颗黄豆大小的黑痣。”
这时唐兆似乎也终于回了魂,对站得最近的那个衙役道:“你,快去叫画师过来,按照孙瑛姑的描述将嫌犯画出来,然后拿着画像全城搜捕,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