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殇有些语无伦次:“我、我不是故意想让你受累,我只是、只是怕你趁我戒药的时候……”
穆溪知看着眼神慌乱得像个孩子一样的殷无殇,一时间心潮涌动,有酸涩,也有心疼。
他起身走过去,微微俯身,张开双臂抱住了殷无殇,轻声道:“承希哥哥,我不会走的,你莫要担心。”
殷无殇被抱住的瞬间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岔开两条健硕修长的大腿,伸臂将身前的人紧紧的搂进了怀里。
英俊的侧脸贴着穆溪知的脸颊蹭了蹭,就像只依恋主人的大狗,嗓音低低的道:“可是我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你再次离我而去,不要我了,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穆溪知听得心尖疼了一下,看来自己假死离开这件事,已经让殷无殇落下了心病。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然,我陪你戒药吧,这样你就能时时看到我,省得胡思乱想了。”
殷无殇闻言手臂微微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松开,抓着穆溪知的双臂将他稍稍推离了一点,然后看着穆溪知的眼睛表情十分郑重的道:“不行,会很危险。皇叔说断药之后,药瘾发作的时候我可能会神志不清,做出一些暴力的行为。你不会武功,我不能让你冒险。”
穆溪知蹙眉道:“到时候可以让甲一跟随护卫,李忠武功也不弱,有他们在,我不会有事的。”
殷无殇毫不犹豫的道:“不行,你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看折子,安心等我就行了。”
穆溪知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再坚持,难得乖顺的点了点头,“好,我就在这间屋子里,一边看折子,一边等你。”
于是整个下午的时光,屋子里的画面就是,穆溪知看折子,殷无殇看穆溪知。
下午的阳光很明媚,但是却没有皇帝陛下目光里的火焰炽烈,滚烫的热烈毫不收敛。
穆溪知觉得自己被盯得脸颊都要着火了,只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全部落在手中的奏折上,努力不被那道犹如实质的目光影响。
当看到一封反对削藩的奏折时,他忽而问道:“当年我离京之后,你是如何处置安王的?”
殷无殇眉头轻蹙了一下,脱口问:“为何会突然提起他?”
穆溪知目光还在折子上:“就是忽然想起,随口问问。”
当年刚处理完孙国舅那波人,还没来得及对安王动手,紧接着就是长公主谋逆,在那场宫变之后不久他身子便已经不行了,再后来便去了云郡。
基本所有叛党都处置了,唯独漏下了一个安王。
“赐以宫刑,斩首示众。”殷无殇语气平静的道。
穆溪知闻言愣了一下,因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赐了什么刑?”
殷无殇又重复了一遍:“宫刑。”
穆溪知:“……”
“为何要赐这种刑罚?”
大殷律法里,其中有一条就是,皇室子孙无若犯了重罪,可以赐死,但必须保留全尸,尤其不能处以具有侮辱性的宫刑。
殷无殇却直接摘掉了安王的两个部位。
“因为他所犯之过,只配那样死。”
时隔三年,殷无殇再提起时,眼底仍旧抑制不住冰冷的杀气。
穆溪知放下手中的奏折,饶有兴趣地问道:“能同我细说说吗?”
殷无殇表情微滞,忍不住握住穆溪知的手,眼底的杀意已经完全褪去,只余爱恋和疼惜:“溪知,别问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穆溪知的好奇心却被彻底勾了起来,不依不饶地道:“你要是这么说,那我还就想听听了。”
殷无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无奈地妥协道:“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但是你听了就过了,千万别往心里去。”
穆溪知催促:“快说。”
殷无殇抿唇沉吟了须臾,才缓缓开口:“三年前,我因为你突然……离开,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心如死灰心神恍惚,就连处理朝事都很吃力,后来因为你留下的信,才勉强振作起来。不久之后我便派人去安王的封地暗中探查,发现他让人拿着你的画像,到处找与你相似的人弄进府里亵玩,有时候还对着你的画像做一些污秽之事……”
穆溪知:“……好了,不用说了。”
难怪殷无殇不想让他问,这些事儿的确挺恶心的,就像吃了苍蝇一样。
他轻咳了一声,然后握住了殷无殇的手:“在屋里闷了一整天,陪我出去走走吧,透口气。”
殷无殇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见他的情绪没受什么影响,才道:“好。”
殷无殇拿过一件厚外袍亲自给穆溪知穿好,然后两人牵着手一起出了屋子。
神医谷有温泉,所以即便是冬季也是满山郁郁葱葱,风景如画。
穆溪知眺望着远处翠绿的山峦,似是随口道:“楚玉通商四海,消息灵通,你可以在她身边安排几个帮手,以便及时将外面的消息传递给你。之前她跟我说过,西边不是很太平,我听说那个西域四王子何吉特,已经连续斗倒了前面的三个哥哥,我估计下一步可能就要把他老爹赶下王位了。”
其实西域内乱,大殷喜闻乐见,但是何吉特是个好战派,野心勃勃,而东疆的国主豪罗格又是何吉特的亲舅舅,若是何吉特登上王位,与豪罗格联手同时发起战乱,情况就会很棘手。
殷无殇停住脚步,笑容映在夕阳里,英俊非常,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穆溪知:“所以其实你即便人在南疆,也一直在替我操心着国事?”
穆溪知顿了顿,抿唇别开视线,语气平和的道:“我是为了大殷的百姓。”
殷无殇眸光闪了闪,漆黑的眸底像是坠入了无数耀眼的金光,抬手将穆溪知的脸轻轻地扳回来,垂眸看着穆溪知的眼睛,低声问道:“溪知,我们都已经和好如初了,你就承认一句你心里其实一直惦着我,念着我,有那么难吗?”
穆溪知莹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攥住了殷无殇腰间的玉佩,抿了抿唇,别扭地道:“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是不想百姓们陷入战乱之苦,希望大殷江山永固。”
殷无殇看着他这幅样子,眸底的笑意反而更深了,“可是溪知,你是不是忘了?这江山是朕的江山,这百姓亦是朕的百姓,你关心江山,牵挂百姓,就等于是在关心朕,牵挂朕。”
穆溪知听到殷无殇在他面前自称“朕”,忽然就有点恼了。
说不清怎么回事,在云郡待了三年,无论面对何事何人,他都能保持心态平和;可同殷无殇重逢这短短不到一个月,他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轻易就被对方搅乱心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