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少恒半晌没听到爹爹和父皇说话,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明所以的在两人之间来回。
小娃娃不明白桌子底下的官司,只觉得两人的表情都有点怪怪的,父皇像笑又不像笑,爹爹的眉头皱着,像是在生气的样子。
他最后忍不住问:“爹爹,你是不高兴了吗?”
没等穆溪知说话,殷无殇就率先出声道:“对,你爹爹觉得你书还没背熟就想养鱼,担心你用心不专玩物丧志,所以不高兴了,还不赶紧接着背书!”
殷少恒本来就怕这位不苟言笑的父皇,听到对方沉沉沙哑的语气,顿时吓得缩了缩脖子,随即连忙低下脑袋,道:“儿臣知错了,儿臣这就背,‘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耳边是孩童朗朗的背书声,而桌子底下,殷无殇却仗着坠地桌帘的遮挡肆意妄为。
穆溪知真真被殷无殇这不分场合的过分行为弄得恼火,用力又抽了一下脚。
然后就又蹭到了那个硬帮帮的东西。
脚腕上握着的手指也跟着倏然收紧,穆溪知吃痛,恼怒地抬起眼眸,正对上殷无殇盯着他的沉沉眼神。
穆溪知:“……”
那眼神里的东西他可太熟悉了,每一次在榻上行那事的时候都能看到。
穆溪知心头顿时一跳,这家伙不会真当着小娃娃的面发疯吧?
一向清冷淡淡,即便在生死大事跟前也能镇定从容的穆相却在这一刻现出了些许的惊慌之色,下意识的又挣动了几下,然后便看见殷无殇盯着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幽暗中透着一股火热,火热中透着一股情·欲,情·欲中透着一抹愉悦的惊讶。
穆溪知:“……”
用这种眼神看他做什么?
他又不是故意的。
殷少恒认认真真埋头背完了三段,再次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向穆溪知,小心翼翼的问道:“爹爹,儿臣背得如何?”
这次仍旧是殷无殇抢答,嗓音比刚刚更加低哑了几分,一双火热漆黑的眼眸盯着穆溪知,一语双关的道:“不错,继续。”
穆溪知:“……”
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殷少恒却小脸笑成了一朵花,要知道这可是父皇第一次夸奖他呢。
刚刚所背的论语里有一句“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如果他再主动提点问题,那父皇和爹爹是不是就更高兴了?
但是爹爹之前讲得特别仔细,每一句都讲得清楚明白,而且若是再问爹爹讲过的东西,岂不是显得他很笨?
殷少恒为难的挠了挠小脑袋,绞尽脑汁想了片刻,才徒然灵光一闪,问:“爹爹,何为君子啊……是像父皇一样的人吗?”
穆溪知:“……”
君子个屁!
禽兽还差不多!
但这些话显然不能对小娃娃说,昧着良心夸赞某个禽兽他更是不乐意,于是干脆装作没听见。
殷少恒以为自己这个夸赞父皇的问题肯定会令爹爹高兴,结果半晌也没得到回应,只见爹爹低着头,紧抿了唇,脸颊比刚才更红了。
他已经很努力的表现了啊,爹爹怎么看起来更生气了呢?
这时却见他父皇好看的嘴角弯了弯:“嗯,恒儿说的好,父皇即为君子。“
穆溪知:“……”
脸皮厚的堪比城墙了。
连续受到父皇的两次夸奖,殷少恒受宠若惊的睁大了双眼。
曾经听身边的内侍说过,他刚出生母后就崩世了。
父皇将他养在别院里,虽然有吃有喝,但却很少去看他。
他很仰慕父皇,但父皇少数几次去别院的时候也总是不苟言笑,也很少跟他说话,更不会夸他。
这还是父皇第一次这么温和地对他笑,还接连夸了他两次欸。
殷少恒高兴极了,一双大眼睛里亮晶晶的,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心想既然连父皇都夸他了,那就证明他表现的不错,爹爹一向最疼他了,肯定也会夸他的吧?
结果一扭头,却发现爹爹不光脸红得厉害,就连脖子和耳朵都红了,额头上还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立夏已过,午后的阳光是最炽烈的时候,穆溪知身上穿着厚重的官服本就热得慌,再加上殷无殇那只作乱的手在他的足底和小腿上不断撩拨,只感觉浑身都在往外冒热气。
小孩子注意力容易被转移,顿时忘了要夸奖的事,仰着小脑袋道:“爹爹,你脸好红啊,是太热了吗?”
说着便晃动两条小短腿要从圈椅上下来:“儿臣给您擦擦汗。”
穆溪知一颗心蓦地提起,刚四岁的小奶娃还没有桌子高,若是下了地肯定会发现桌子底下的动静……
好在这时殷无殇终于做回了人,放开了穆溪知的脚,他有些狼狈的将没着净袜的脚胡乱塞进了鞋子里。
殷少恒哼哼哧哧地从椅子上爬下来,又从袖袋里拿出一块干净的绢帕,垫着脚尖抬着小手凑了过来。
穆溪知被这份稚子纯孝打动,不由得配合地微微俯身,好让殷少恒能够到自己的额头。
然而这时却听见有什么东西咚的一声掉在地上,又咕噜噜的滚了滚,殷少恒抬起的小手顿时停在了半空,扭头看向殷无殇,好奇的眨巴着大眼睛问:“父皇,是什么声音?”
殷无殇指了指桌面上的折扇,道:“扇坠上的珠子滚到桌子下面去了,恒儿若是能找到,就给你当溜溜球玩儿。”
殷少恒眼睛顿时一亮:“真的吗?”
那珠子他刚才就看见了,在日光下五颜六色的,还带着香味哩。
殷无殇唇边勾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看了穆溪知一眼,道“居无戏言,找到就归你。”
“好耶!儿臣现在就去找。”
殷少恒说着弯腰就钻进了桌帘里,动作快的穆溪知想拦都来不及,只好连忙将藏在桌帘下的那只脚退了出来。
他用带着警告的眼神看着殷无殇,低声问:“这里是东宫,你不准胡来。”
小奶娃好糊弄,可他却一眼就能看穿那扇坠上的丝线分明就是被故意扯断的。
殷无殇微微一笑,只觉得他的溪知此刻亦嗔亦怒的模样实在是生动又可爱,于是便在对方那警告的眼神里突然站起身。
等穆溪知反应过来撤身想躲的时候,已经晚了,白皙修长的脖颈已经被对方伸过来的大手握住。
随即殷无殇隔着桌子倾身过来,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的道:“蹭得过瘾吗?”
穆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