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御医是先帝在世时入宫的,据说是先帝特批进入了御医院,两年前已经升任御医院首席,掌管一众御医和医女。
他是哪里人士,有没有家眷,师从何方,宫里的人通通不知,也没有任何信息记录在册。夏此安也曾起疑调查,但始终没有什么收获,思及先帝对他的信任,夏此安也就慢慢放下戒心。
但是今日他拒绝医治梁七王子魏灵宽,让夏此安再一次怀疑起他的身份。
裴绍建议先派其他的御医去丞相府医治魏灵宽,以免拖延时间太长,魏灵宽的症状恶化。
但夏此安坚持要何御医前往。她这么做的原因有三,一来,何御医医术超群,非其他御医可比,二来,魏灵宽在顺京中毒的事是机密,其他的人夏此安暂时信不过,而何御医自从她入宫以来一直服侍她,何御医对她来说是可以信任的并且是好控制的,第三,她想搞清楚何御医与魏灵宽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两人轮番劝说何御医,说来说去,何御医最终答应了,但是有一个条件。
“不可让王子知道我的身份。”
裴绍与夏此安对视一眼,“好,这个好说,他大部分时间昏迷,偶尔醒来,蒙着眼不就好了,我们也不会多嘴。”
夏此安附和道:“是啊,他现在情况不容乐观,我们急着找解毒的办法,自然也不会多事,只要他看不到就不会知道是你,救人要紧。”
“好。”何御医勉强点点头。
夏此安笑了笑,“多谢御医了。请御医即可前往丞相府,我会尽快拿到药,御医能拖一日是一日。”
裴绍正要陪着何御医一起回去,却被夏此安叫住。
“裴长史留步,我要话要问你。”
裴绍目送何御医离开,转身对夏此安说道,“殿下想问什么?”
“裴长史可曾告知何御医,中毒的是梁国的王子?”
裴绍说他不曾说过,是何御医看到人后自己辨认出来的。
“这么说,他们以前就相识……”夏此安想起从前先帝提到过,何御医好像是梁国人,“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会不会和此次下毒之人有关联呢?”
“殿下怀疑何御医在梁国时曾参与魏灵宽和太子的党派之争,后来落败才逃到大齐?”
夏此安点头,“他们相识,何御医又坚决回避,说明他们之间必定有恩怨,能和梁七王子发生恩怨,想必是和挣权夺位有关了。说不定何御医,以前是梁国太子的人。”
裴绍觉得她的分析有道理,“我会密切关注何御医,有机会旁敲侧击,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这样也好,有劳你了。”
“殿下还是没有决定好,到底要不要救魏灵宽,是吗?”
夏此安惊讶地看着他,自己难道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还是裴绍他太敏锐了?
“我已经在找药了,裴长史就不要暗自揣测妄言。并不只有裴长史你一人关心大局。”夏此安说道。
“如此最好,我只怕,殿下也如何御医一般,与梁七王子有什么渊源,所以才袖手旁观的。”裴绍挑眉。
夏此安佯装生气,冷笑道:“裴长史这般才思,不写话本可惜了。”
两人不欢而散。
夏此安对于救魏灵宽这件事,确实还在犹豫,形势逼迫她不得不救,但是她也害怕魏灵宽康复之后会拿她身份一事做文章。
眼下只能等新平阁那边的指示,看看封程有没有什么好主意了。
日近傍晚,已经过了江升月与她约定的时间,但是她并没有等到任何和消息。
丞相府却已经捎来两次口信,说是魏灵宽的情况愈加严重,恐怕只能支撑到明日了。
夏此安很焦急,封程一直没有回话,救与不救,到底该怎么办……
不救,魏灵宽死在顺京,梁和大齐必然动干戈。若要救,她又担心自己的处境,担心新平阁复国的大计会因此毁于一旦。
纠结良久,夏此安起身出门。
苍离卫卫所,全岳正在自己房中擦拭自己的刀,听属下在门外说有人要见他。
“是谁?”
“回统领,是一个女子,她自称是凤明宫的主事。”
“皓兰?”全岳起身开门,“请皓兰主事进来。”说罢,他回到桌前,倒了茶水。
听见脚步进来,他回身,一句“请坐,喝茶”在看到来人后愣是没说出口。
来人脱掉披风上的帽子,“全统领,我有事请你帮忙。”
“殿下?”全岳看着一身侍女服的皇后,惊讶道:“您怎么亲自到卫所来了?有什么事?”
“我想出宫,你有办法吗?”
皇后想私下出宫去?这可是万万不能的。后宫嫔妃无令不得擅自出离宫,如有发现,所以知情者参与者都会受到严厉的惩处。更何况,万一涉及后妃结交朝臣或者私通等等,那都是杀头的大罪。
“殿下何故要趁夜出宫?您有事可以吩咐随侍或者吩咐臣。”
夏此安心神不宁,“还是我亲自去比较好。你若不方便帮我,我再想办法吧。”说着就要出门去。
全岳拦住她,“殿下。”
他倒是有办法带她出宫,但是他担不起这个罪责。“殿下一定要出去吗?”
夏此安望着他,认真地点点头。
如果一定要离宫去,那还是他陪在身边比较安心,“臣带您出去。”
二人骑马飞奔出皇城。
夏此安先来到车马市这边的总司,然而出乎意料的,总司空无一人。
她虽是震惊奇怪,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去了张骁府上,命令全岳在外等候。
“你说总司一个人都没有?”张骁显然也不知情,“怎么回事啊?他们有什么大行动吗?你都不知道我如何知道啊。”
夏此安没有听江升月说起阁里有什么大事,自从她入宫,阁里的事她几乎不怎么参与了。她还想着张骁与封程走的近,说不定他知道什么,看来他和自己一样。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等等,皇后殿下私自出宫就是为了打听封程的去向?”张骁拦住她,“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这几日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和魏灵宽有关?”
夏此安看看张骁,“我被困在天云寺的时候,听说‘哥哥’可一点都不着急呢,怎么现在为了别人的事,这般急切?别人看了会怎么想啊?”
她可没有忘记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每每在她危难之际,都会躲得远远的。她发病时是这样,她被困天云寺也是如此。虽然她不奢望他能真的关心自己帮助自己,但是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好啊。不然岂不是让别人看出破绽,于他们都没有益处。
“我……以后我会注意。”张骁难得这么好说话,“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我们确实是一条船上的人,但也是会随时推对方下水的人。”夏此安警告他,“你幸灾乐祸可以,但最好不要趁乱在暗地里使绊子,小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张家本来有天衣无缝的好计策,却偏偏坏在她手里,新平阁还控制了张栖梧来要挟张家,所以现在姓张的没有一个不痛恨她和新平阁。这些她心里明白。表面上是一家人,实则只是互相利用的合作关系罢了。有时可以互相帮助,有时也需小心提防。
张骁被说破也没有恼怒,“石头究竟会砸在谁身上还是未知,各凭本事吧。”
离开将军府,夏此安抬头望着夜空感觉很无助难过。
封程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值得他们倾巢出动的大事呢?会不会有危险?与魏灵宽中毒一事有没有关系?魏灵宽还救不救……
夏此安只觉自己心绪纷乱,难以抉择。
“殿下,可要回宫?”全岳上前问她。
“什么时辰了?”
“还有一刻钟关闭宫门。”全岳看着夏此安,“我们要抓紧了。”
夏此安深吸一口气,冬日的寒凉沁入肺腑,“不回宫了,去丞相府。”
全岳瞪大了眼睛,“殿下要外宿?”我们出宫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若我没能及时赶回去,皓兰会按计划行事。”夏此安说道:“圣上会去我宫里过夜,所以没有人会发现。明天我们早些回去就是。”
全岳很为难,但还是答应了。
丞相府,听说苍离卫统领全岳来找自己,裴绍很是诧异。见面才知,是皇后又在胡闹了。
“这个时辰,宫门已经下钥。殿下是要在丞相府歇息吗?”裴绍哭笑不得。
“我也是无奈之举,裴长史见谅。”夏此安尴尬一笑,“这么大的丞相府,借用两间客房应该没问题吧?”
裴绍很无奈,出门去吩咐下人,“去我院中收拾两间客房出来,别让主院的人知道。”
全岳一听就有些不大赞同,“住在裴长史院中恐怕不太合适吧,万一被人知道,岂不是……”
“只要被人知道,不管在谁院中都不是好事。”夏此安说道:“最好就是不被人知道。”
全岳叹口气。心里后悔,他怎么就一时心软答应皇后殿下出宫了呢。
裴绍回来,看着夏此安,“殿下定是有事才会来丞相府吧。”
“我来看看魏灵宽。”
“魏灵宽?他在丞相府?”全岳吃一惊,他只知道魏灵宽在天云寺的事,却不知道魏灵宽已经来到顺京,并且在丞相府中。
“所以全统领也明白,我丞相府现在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今夜无论如何要太平才行。”裴绍笑笑。
全岳都懵了,这小小的丞相府,不仅藏着大齐的皇后,还有梁国的王子?这不论是那一桩罪,都会让丞相府所有人陪葬……
“裴长史也太过冒险……”全岳边摇头边评价道。
裴绍笑道:“所以来给我丞相府雪上加霜的皇后殿下究竟有没有带来解药?”
解药?他是说一寸金?新平阁连一个人都没有,她去哪里找药呢……
夏此安摇摇头。
裴绍收起笑脸,有些严肃,“如果今天不能用药,只怕他明天就……”
夏此安皱着眉头,一下子发生太多事,她有些混乱。现在还不知道新平阁全员出动和魏灵宽中毒有没有关系,阁里的人现在有没有危险……
裴绍察觉她的沉重,“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新平阁的事,当然不能和他们说……
“最近有没有梁国人来顺京,我是指比一般探亲商贸等得数量更大的那种?”夏此安问道。
内府渐渐完善,很多朝政之事,是不会上报到圣上那里的,所以夏此安不知情。
裴绍想了想,“城东南有一家梁国人的酒肆要开张,近日里来了不少人员。”
“一家酒肆?这么小的事都能惊动你这个长史?”夏此安觉得不对劲。
“这家酒肆的主人特别,是梁国王室的人,所以朝中不少人都在关注着这家酒肆。来顺京的酒肆人员都是梁王亲自批的,通过鸿胪寺的,所以我也知道一些。”裴绍解释道。
夏此安眯了眯眼,“是和递交文书的使节一起来的吗?”
因为魏灵宽私自停留在大齐许久,所以梁王为保他安全,特地着人前来大齐交涉,给了魏灵宽派遣使节的名号,以便他光明正大地留在大齐,并且收到大齐的保护。这就是为什么裴绍坚持要救魏灵宽,文书已经递交鸿胪寺,魏灵宽一旦出事,大齐一定要担责的。
“不,比他们晚一些。”裴绍反应过来,“殿下的意思是,这些人是梁太子的人?”
不是梁太子的人,这般行事说不过去了。如果不是太子的人,他们应该和传递文书的使节一起来,毕竟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外交事宜。但他们却是在使节之后来的,很可能是临时起意。
“可梁王怎么会答应让梁太子的人来顺京呢?这不是摆明了要手足争斗吗?”全岳奇怪。
“梁王很可能……已经被梁太子控制了,实际发布这些号令的人,应该是梁太子。”夏此安猜测道。
裴绍同意她的说法,“梁太子知道魏灵宽在顺京,所以借梁王的名义遣人来顺京,想解决掉魏灵宽,自己好上位。魏灵宽死在了顺京,大齐必然要承担责任,要么答应梁太子的条件,要么就开战。总是,梁太子是名正言顺的。”
夏此安啧啧一声,“原本以为魏灵宽是个心思深的,没想到被人们说成是庸碌无能的梁太子反而是个狠角色呢。”
“他没有这个本事,能想出这样的计划并且一步步实现的,是他的幕僚,刘宠。”
三个人转身看向门口。
“魏灵宽?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