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此安醒过来已经是天大亮了。
她缓缓坐起身,揉一揉疼痛的后颈,出声唤人来。
皓兰推门进来了,“殿下醒了,奴正要再去找何御医呢。”
“找什么御医……”夏此安用力按了按后颈,有一处特别疼,“皓兰,你看看这里是不是青了?”
“呀!真的,这是怎么了呀?谁打的?”皓兰惊叫。
“没事没事,帮我涂些消肿除淤的药就好了。”夏此安轻轻揉着痛处,心里咒骂沈沉州下手太重。
她失去意识之前,是看到了身后的沈沉州的,他那红色的衣衫太过扎眼了。只是她没想到,他会直接把自己打晕了。也不知道后面的事怎么样了……
“全岳呢?”
“听说去廷尉府了。”
“他送我回来后就直接去廷尉了?”
皓兰诧异一下,“啊,不,不是统领送您回来的,是裴长史送您回来的。”
夏此安一愣,“裴绍?现在宫里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他一个外臣都能夜入内宫?”
“裴长史是天亮宫门开了以后才送您回来的呀,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皓兰一脸担忧,“奴还是叫何御医再过来一趟吧,瞧您这好像伤了脑子似的。”
“……”她不是不记得,是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皓兰服侍她沐浴梳洗,用了早膳。
“后宫的贵人们,早就来了要向殿下问安,奴说殿下昨夜醉酒还未起身,就搪塞过去了,叫她们回自己宫里等信儿。因着这是册封后第一次问安,所以殿下推不得,无论如何还是见上一面吧。”
夏此安心系刘宠的事,万不得已,“那就叫她们来吧,就说我身体不适,只说一两句话就走。另外叫全岳和陆明川在德政殿等我。”
“陆廷尉?”
“是,昨晚暴乱的主谋已经抓获了,应该是进了廷尉。对了,叫裴绍也来。”
“好。”皓兰其实很不解,为何殿下执意要几位大臣在节下进宫议政,不过她也没有多问。
昨天册封的几位淑人来了凤明宫,本是各有各的算盘,或是想要讨好皇后的,或是要指责专宠的,奈何夏此安说了两句就要赶人,这几位也不敢公然顶撞皇后,纵是不高兴,也还是行了礼匆匆离开了。
“全岳和陆明川可到了?”夏此安问。
瑞临一路小跑进来,“到了,刚到,在德政殿候着殿下呢。”
“裴绍呢?”夏此安听出裴绍还没有到,“他是在路上了么?”
瑞临支支吾吾。
“怎么了,说。”
“裴……裴长史他,没有来。”瑞临打个冷战。
夏此安蹙眉,“没有来是还没有到,还是没有通知到?”
瑞临擦擦额上的细汗,战战兢兢道:“通……通知到了,只是,裴长史的下人说,裴长史他身体不适,所以……不能前来。”
因为夏此安总是拿“身体不适”做幌子当借口,所以当她听了别人说自己“身体不适”的时候,就好像在说,“我不想见你”一般。
说实话,夏此安有些生气。先不说她是皇后,臣子应该遵守君主的命令,就说昨日的事吧,这可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应付的小事,可以推一推缓一缓的,他怎么这般不知轻重缓急呢?
“早间送我回宫时还好好的,这会子就‘不适’了?你信吗?”夏此安冷声道。
瑞临低下头。他当然也是不信的,但是人家连面也不见,他也不清楚是真病还是假病了,所以只能这般说辞回复皇后殿下。他从丞相府出来,没有请到人时,就已经猜到回宫后会被皇后殿下训斥了。
夏此安急着去问刘宠的事,也没有多斥责,只说了句,“备下礼物,等我回来。”
备礼物?给裴长史的礼物吗?莫非殿下要出宫去探望?瑞临摇摇头,比起探望,他觉得兴师问罪更妥帖。
“元日节下,还让两位为了公事而烦扰,是我不近人情了。”
“臣份内之责。”
“昨日……”夏此安看看全岳,“后来的事怎么处置了?刘宠人呢?”
“回禀殿下,昨日的事,已经按裴长史的命令,全部处理妥当,刘宠已经押入廷尉,在审。”
人带回来了就好。
夏此安看看陆明川,“审的怎么样了?”
“暴乱一事刘宠供认不讳,谋划及经过都已经交代清楚,臣带来了供述,请殿下过目。”陆明川把卷宗递了上来。
夏此安草草看过,“就这些,关于梁国太子的呢?他是梁太子的幕僚,此事也是与梁太子合谋,他什么只字未提?”
“这……”陆明川看看全岳,道:“是裴长史说,只需记录暴乱的事,其他的,一概不提。”
夏此安有些无语,昨天她晕倒后,裴绍可是做了不少大事啊,怪不得今日召见,他怎么也不肯来,这是躲起来了呀。
“陆廷尉,你是廷尉府正丞,自己份内的事,还要听一个长史来教你吗?”
陆明川跪在地上,“臣知错。”
“一向铁面无私的陆明川,这一次怎么会听裴绍的话啊?”夏此安想不明白。
“回禀皇后殿下,臣以为,裴长史所言有理。”陆明川倒是不卑不亢。
“他都说了什么,有理在何处啊?”
陆明川又看了看全岳,这才说道:“裴长史说,这是新皇登基元年,又有新政实施,万象更新,然当务之急还有内乱未平,所以不宜再有外患,因而,就不好再插手梁国内政之事……刘宠就只按谋逆论处。”
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夏此安想起昨日自己的举动,啧了一声,想一想,应该是自己昨晚得罪了魏灵宽。可是那也不叫得罪啊,是他们先使了阴谋诡计,不过是如今败露了,难道还要她和新平阁一笔勾销吗?她怨恨不也正常?
可是,魏灵宽和他们合作的根本目的是想借大齐的兵力,攻打梁太子,为他自己争取王位。这突然不向梁国发难了,他要怎么夺取王位呢?就靠自己那十多个侍卫么?
怎么说都是魏灵宽吃亏了呀……
裴绍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
夏此安又问,“那依裴长史的意思,梁国七王子和三公主的事,要如何处理?”
陆明川再一次看向全岳。
“你说便说,总看他作甚啊?”夏此安终于忍不住。
陆明川低下头,“回禀皇后殿下,臣也……不知。”
“你说。”夏此安看向全岳。
谁知全岳也跪下低着头,“臣……也不知。”
“昨天你一直在那里,今早才送了刘宠到廷尉,你应该知情才对啊?怎么都一问三不知呢。”夏此安有些糊涂了。
全岳解释道:“皇后殿下,臣……确实不知。作夜,您昏倒后,是裴长史和封阁主还有七王子共同商议定了后续的事宜,臣一直在屋外,所以不知情。”
“魏灵宽呢,他还在顺京吧,你应该也知道他在哪里,叫他来见我。”夏此安揉揉脖颈。
“回禀皇后殿下,裴长史说,您还是暂时不要见七王子的好……”
夏此安气得把手边的茶盏打翻在地,“裴长史,裴长史,到底他是皇后,还是我是皇后?”
全岳和陆明川低着头不说话。
这两个木头一般,叫夏此安是有气也无处可撒。
“罢了,辛苦你们,回府去吧。”夏此安气呼呼地起身回宫去了。
皓兰倒是还准备了赏赐,“两位莫怪,皇后殿下心里还是有你们的,这是殿下让奴准备的礼物。”
全岳和陆明川谢了恩,拿了赏赐离开了。
夏此安一进门就叫晚心服侍她换了衣服。
“殿下这是要出宫去?”
“嗯,去看看裴绍。”夏此安咬着牙。
“去看裴长史,不好吧,不如让圣上一同前去?”
夏此安抿抿嘴,“今年元夕宴,母亲没有来,丞相夫人是母亲的好友,是我的长辈,我理应去拜会。”
“也好。您这才给瑜城姑娘赐了婚,这次去,也替大将军问候问候。”晚心道,“怎么说,大将军也是世子,是皇家人,瑜城姑娘以后也是要嫁进皇家的,您去问候也是合情合理。”
夏此安点点头,这理由不错。
到了丞相府,已经是午间了。宫里提前有人去打了招呼,所以丞相府准备了丰盛的宴席。
然而席间,夏此安并未见到裴绍。
“不知裴长史身体如何了?”夏此安问起。
范丞相笑笑,“大约是风寒,年轻人嘛,不打紧的。多谢皇后殿下关怀。”
夏此安眨眨眼,“风寒可不能小觑,不如让何御医来跑一趟,好好瞧瞧,可不要耽误了呀。”
夫人笑道:“谢过殿下,不过当真不打紧,绍儿自幼习武,身体强健,偶感风寒,也不是什么大事,休息几日便可大好了。”
“这样啊。”夏此安笑着,“那过会儿,我去瞧瞧,若真是没有大碍,我便也不劳动何御医了。”
“好好。”
夏此安看看丞相和夫人的反应,他们似乎不知道她召见裴绍却被拒绝的事……
“殿下,奴是直接到裴长史院中传信的,丞相和夫人不知情。”身后的瑞临低声道。
夏此安点点头。
这就好办了。
她倒要看看,裴绍今日要怎么把这谎话圆起来,又要怎么解释他昨日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