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寄嫆讲述当年的事,夏此安甚至有一点愿意相信寄嫆了。
她的话比较周密,当年的事虽然荒诞,但是却处处联系,仔细想来,似乎都说得通。
寄嫆在为先王也就是夏此安的母亲接生时,遭遇了宫变,先王产下一子,但是身体状况特别不好,加之外面一片混乱,人们都逃的逃散的散,来不及救治先王,寄嫆逃跑时,把婴儿也带走了。那时候的寄嫆已经嫁给了御医院的院长为妻,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却还没有孩子,她一直与丈夫商议着要抱养一个孩子,所以那天她的家中出现了一个婴儿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
应该说,是人们都被宫变吸引去了,根本没有人在意某个不孕的医女从哪里抱养了一个孩子。
她的丈夫也不知道。
寄嫆由于多年无子,所以是真心想要把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慢慢养大,她也确实那么做了。
然而好景不长。有一日安靖公,也就是大兴王的丈夫,召她的丈夫去为世子看诊,可是世子病得太急太重,很快就夭折了,安靖公担心世子之死会影响到他以及他家族的未来,他想要拿寄嫆那与世子同龄的小孩顶替世子,所以拿御医院院长的性命相要挟,寄嫆不得已把自己的孩子交于安靖公,代替世子,并保证自己和丈夫都会守口如瓶。
王上很少去看望安靖公和孩子,所以对于自己孩子被换一事根本没有察觉。其实王上对于安靖公和孩子的所倾注的关心和精力很是有限,她大部分都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朝堂之上。
后来,她还时常去照料世子。
这一切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平息,她也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故事讲到这里,夏此安尚且觉得都是可以接受的。她觉得的奇怪的是,大兴王究竟为何会派一个医女到前线来,寄嫆又为什么要逃跑?
“安靖公真的病得不省人事了?你说大兴王就是想要除掉你才会让你随军出征,这些都不是真的吧?”夏此安问道。
寄嫆沉默一阵,忽然问她,“郡主,若我说了实话,你可一定要相信我,你要帮帮我呀!”
夏此安皱皱眉头,觉得这事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你先说说,我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大概是十年前吧,王上外出游猎,在山野间遇到了一个男子,据说这男子长的如仙人下凡,我没有亲眼见过,也不知真假。王上与那人暗生情愫,之后更是频频与他相会。后来,王上怀了子嗣,为避人耳目,王上遣了靖安公去东部十三州巡查,又称病躲过了冬日三个月的朝事,后来终于诞下一女。”
夏此安惊讶道:“可人们都说,大兴王只有寒辰一个儿子啊?”
“这件事,只有大兴王以及御医院的三个医女知道,那两人已经先后病逝,现在就只有我和王上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大兴王是为了灭口?”
“不,不是的。”寄嫆道,“郡主先听我说完。王上的女儿在出生后第二日便被那男子带走了。这事犹如没有发生一般,我和其他的两个医女也都是三缄其口。后来,那两人相隔不就病逝,我才曾猜想,是不是王上暗中灭口,但后来发现,似乎是我多想了。原以为这事就会这样慢慢成为一桩秘辛,再也没有人提起。可是今年,那个男子忽然回到了远京。”
夏此安眨眨眼,“他回去了?带着那个孩子?”
“是,他想要一个名分,也想要给孩子一个名分。”寄嫆道,“我不知道郡主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是否体会过人间疾苦,但是我是穷苦出身,我真的了解他孤身一人带着孩子的那种艰辛。所以我也理解他回到远京再一次找到王上要名分的事。”
“那大兴王呢?她答应了吗?”夏此安问。
寄嫆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猜测,王上应该没那么容易就答应这事。”
“为什么?”
“王上在大兴,是因为受到从雪家和连海家两大家族的支持,这才根基稳固。如果她答应了这事,那么就相当于打了连海家的脸,失去了连海家,她未必能坐稳江山。连海家和从雪家,就是这样相伴而生互相扶持的关系。哪一家少了另外一家,都不行。”
“那男子会善罢甘休吗?”
寄嫆笑一笑,“王上虽然没有光明正大地给他一个名分,但是念在旧情,还是妥善安置了他和孩子。这男子颇有些手段,很快就抓住了王上的心,王上对他和孩子越来越体贴关心,知道安靖公发现了这件事。”
“啊?”夏此安轻呼一声。她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小辈在这里听姨母的风流韵事不太好,可她就是很好奇,这件事后来如何了……
“是啊,当初我听说安靖公知道这事的时候,也是如同郡主现在的心情。”寄嫆道,“我原本以为,靖安公会处置了那两人,没想到,他竟然没有为难那男子也没有质问王上。”
夏此安不理解,“这又是为何?”
“王上与靖安公多年来已经貌合神离,所以安靖公为了家族颜面,就没有追究。可是,王上竟然要立那个女孩做郡主,这让靖安公分外生气。”
“那个孩子才多大?连个名分都没有,如何做郡主?恐怕不能服众吧……”
“是啊,不过这事,与郡主你有关。”
夏此安一怔,“与我有什么关系?”
“都是因为穆逻将军传信回来,说找到了先王的女儿,也就是郡主你,王上这才着急了,要立她的女儿为郡主。”寄嫆说道,“大概是害怕被郡主抢去了王位吧,所以想要先下手为强。”
夏此安是越听越不明白了,怎么越来越乱了呢……
“靖安公因为此事与王上生了嫌隙,连海家与从雪家也对立起来。大兴政局一片混乱。而西北部落趁此机会攻打边境,大兴陷入危机。”
“等等,你说这些,跟你随军出征似乎并没有关系啊?”夏此安打断她的话。
寄嫆低下头,叹息一声,“是有关的。因为立储的事,王上与靖安公已经成为仇敌,靖安公曾私下威胁我,让我给王上下毒,王上也曾命令我给安靖公下毒……”
“你做了吗?”
“没有。”寄嫆摇摇头,“医者,是要治病救人的,如何能毒害别人呢?我不敢,所以就抗命了。”
“这就是你离开大兴的原因?”
寄嫆又摇头,“不是的,我离开大兴是因为——王上要不久于人世了!”
“什么?”夏此安又吃一惊,“你不是没有下毒吗?她怎么会……”
“不是中毒,是经年累月的劳碌,加上两次生产造成的体虚没有及时调养……王上的身体已经严重亏损,只怕不会长久了……”
夏此安就更不明白了,“既然不是受到了大兴王的威胁,那你跑什么?”
“我之前就说过了,郡主不信我。王上她要杀穆逻将军,她一心想要扶持那孩子上位,根本不打算救寒辰世子。”
“等等,我还是不明白,她要杀穆逻,跟你随军有什么关系?”
寄嫆解释道:“王上原本命令我去给靖安公投毒,我拒绝了。但是后来靖安公还是一病不起,因为我用药不当,到现在已经不省人事了。阴差阳错,王上误以为我是故意害了靖安公,就再一次派我去毒害穆逻将军,我自知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所以答应随军出征找机会给穆逻将军下毒。”
“你不会真的下毒了吧?”夏此安有些担心。
“当然没有——”
“可你之前说你失手了,那是什么意思?”
寄嫆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王上不止派了我一个人,大兴军营里还有其他的人,也在计划着杀了穆逻将军。那几人是王上的心腹,他们昨日抓了我问话,我敷衍说之前下毒失手了。我知道,我若是再不下手,他们定会处置我。所以骗过他们后我就趁乱逃了出来,再之后就遇到了齐国的军队。”
“所以你让我救人?”夏此安现在已经基本相信了寄嫆的话。
寄嫆的话没有漏洞,环环相扣,应该不是故意编造的。而且她所说的很多事都能对得上。
“是。”寄嫆看着夏此安,“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穆逻将军这些真相……也没有提醒他军中有人存心害他,我怕他会不相信……我当时也是太害怕了只想逃命……”
夏此安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这事情可是复杂了……她不知道她能不能解决。
但是她还是想要救穆逻的,或者说,她不愿意原本属于自己母亲的东西,被别人抢走……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当初暗中谋害母亲的人……
不论是穆逻还是寄嫆,他们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都怀疑大兴王是十多年前那场宫变的幕后主使……
所以,这事夏此安必须要管。
眼下张前还没有到,但是应该很快就到了,要么今天夜里,要么明日一早,等张却回来,她不论做什么都没有那么容易了。
“你会骑马吗?”夏此安问。
寄嫆点点头。
“认得去往大兴军营的路吗?”
“认得。”
“我们走,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