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宴,是每年仲夏夏至时候,宫廷里都会举办的盛大的宴会。
到时候,宗亲臣工及家眷都会到场,共贺国之安泰,并为未来的国运祈福。
在民间,百姓也会在这一天欢歌起舞,放河灯祈愿。
裴绍曾与她说过,想要赵太后放松防备来到顺京,就应该选一个盛大的节日,这样对外也有说辞。
太后的母家赵家一倒,她的子嗣身故,她其实也没有多少势力了。现在唯一成为隐患的就是她身边的她的亲卫。那些人是誓死效忠于她的,所以只要想处决赵氏,就必要先将那些人除掉。但是现在赵氏一直在皇陵,总不好在皇陵动手,所以还是将人带回顺京来处置,才是最妥当的。
若想要将赵氏顺利地召回京中,就必须有一个借口,而极乐宴,便是这一个借口。
赵氏已经答应回来了,不管她是出于何种目的答应回京,夏此安等人都不需要在意,只要他们做好了先头的准备,到时候将赵氏一干人一网打尽便好了。
现在的问题不是如何处置赵氏,而是在极乐宴处置了赵氏之后,李镜源的婚礼是否还能顺利进行?
这个问题的本质在于,要不要将赵氏以太后的礼仪规格下葬,如果不需要,只当她是赵家一脉的罪人,那么同赵氏一门一同问罪处决便可,若是要顾全皇家颜面,仍奉赵氏以太后之尊,那么,李镜源的婚礼势必要再往后拖一拖了。
裴绍和夏此安都犯了难。
赵家是一定要论罪的,赵氏也是一定要处置的。而李镜源的婚礼,也是早就定下来的,若还要再延后,也不太好。
夏此安主张直接将赵氏论罪贬为庶人,之后再处决,便没有国丧也不会影响李镜源的婚事。
而裴绍依旧是保守想法,认为直接将太后的罪公开,有损皇家颜面,是不可行的。
两人因为此事争执不下,最终将这个问题推到了信王面前。
信王是宗亲,又是先帝临终前所托付的辅政大臣,更加是知道这一切内情的人,而且大将军李镜源是他的儿子,夏此安和裴绍一致认为他是最有权力做决定的人。
可是他们忘了,信王向来是一个老好人,这个问题交给他,他不会真的说出自己的看法想法来,而是一面地说“请皇后殿下定夺”。
这一边没能问出个结果来,裴绍便又去问了李镜源。
可以是自小的环境和教育促使他们两人有着相同的见解,李镜源竟然也同意裴绍所说的,不对外声张赵氏的罪过,保全皇家声誉。
夏此安知道李镜源这个当事人都没意见,她当然也不再反对了。
“他都不着急娶妻,我瞎着什么急啊。”夏此安笑道。
这天下午,裴绍来与她说明李镜源的意思,她听后便说了这句话。
裴绍道:“这事,你的判断当然没有错。但是,天潢贵胄,毕竟不同于凡家。若是将太后也论罪行刑,势必会引起朝野上下的议论,百姓也会对李氏皇权产生怀疑。自古,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总是有道理的。你也没在史书里瞧见,哪代为后者会被贬为庶人,在论罪处置吧?”
夏此安点点头,“这倒确实是。”
“所以,这一次的事,还是听我的。”裴绍说道。
“这些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唯一担心的是,瑜城知道婚事延期后,会作何感想。”
裴绍一笑,“她那边不要紧,只要向她说明白了这个道理,她便不会抱怨什么了。”
“但愿你能同她说明白吧。”夏此安随口道。
她是女子,所以她自然是了解女子的,即便这样的延期是事出有因的,但是她总归还是会不高兴的。再者,现在是多事之秋,万一还不到婚期,哪里又生了什么变故,须得大将军赶去应战,那么,这婚期便又会是遥遥无期了。
这才是夏此安所担心的。
她与瑜城和李镜源是相识甚至交好的朋友,而赵氏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罪人而已,所以她根本不愿意为了一个罪人而去影响知己好友的终身大事。但是裴绍和李镜源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这差事,现在可轮不到了我了。”裴绍道,“大将军自会去安抚他的未婚妻,你我就省了这份心吧。”
“哦?”一听李镜源现在这般宠爱瑜城,夏此安倒是很高兴,“难得他也能对瑜城上心。”
裴绍却不知道把这句话听出了什么意思,竟问道:“你见他对瑜城上心,不高兴了?”
夏此安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这脸上哪里就写着不高兴了?知己好友成婚,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你说话真奇怪……”
“你与李镜源,怕不止是知己好友吧。”他特意咬重了“知己好友”四个字。
她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你怕是那日听信晚心的胡话吧,我与他李镜源可是清清白白——”
“你对他是没什么想法,焉知他对你就没有想法?”
夏此安顿时有些不快了,“你若是为你妹妹打抱不平,大可以去找李镜源去,不要在我这里说东说西的,我行的正坐的端,不需要听你这些话。”
裴绍知道是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了,可是方才那些话他不知不觉便已经说出口了,似乎都没有来得及好好想想。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要告知你的事也都说了,我先告辞了。”裴绍不好意思说承认自己的别扭和失态,起身离开了。
可是他回到家后左思右想,总觉得这样不声不响地将这事糊弄过去,也不是大丈夫所为,可又磨不开面子去向夏此安道歉,于是便在第二日,让自己的妹妹,也就是瑜城进宫去与夏此安见面。
他以为,夏此安这些日子闷在宫里,定然是很无聊的,若是此时瑜城去与她说说话,她必然是高兴的。同时她也知道这是他的心意,说不定就不记着他的那些伤人的话了。
可是他错估了夏此安的想法。
当夏此安看到瑜城来看自己时,第一反应当然是开心的,可是当她细想这背后的事,便知道了是裴绍的授意。
她竟然误会成,这是裴绍想要她当面向瑜城解释清楚所以才安排了瑜城进宫。
夏此安虽然有些不悦,但她看着瑜城,总觉得自己不能再瞒着她,不如顺了裴绍的意,告知瑜城。
“瑜城,其实大将军他……他之前……与我……我们……”吞吞吐吐说了许多,夏此安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将这话说出口。
告诉一个即将成婚的女子,她的未婚夫曾经心属另一个女人,这也太残忍了吧。
夏此安心里将裴绍骂了几遍。
“你是不是想说,你们之前有婚约?”瑜城道。
“是,也不是……他之前……”
“他曾心悦与你,或许,现在仍旧心悦与你?你想要告诉我这个吗?”瑜城又问。
夏此安愣在当场,“你……你怎么知道?”
“他曾说过。”瑜城倒是没有任何气恼不快,“他曾说过的。他说,‘从前心悦于你,或许现在仍旧没有改变’。不过,他也答应过我,会全心全意待我好,至少,会尊重我,爱护我。”
“他这样说的?那你……你不生气吗?”夏此安有些讶异。
瑜城笑了笑,“不会,人有七情六欲,爱恨嗔痴都是造化,谁又控制的了什么。反而,我倒是很高兴他能与我坦诚相见。其实,你也听说过吧,我从前也……很喜欢哥哥。我们本没有血缘关系的,可是同在一纸户册,便不能婚嫁。这何尝不是造化弄人呢?”
“是啊……”夏此安也感叹。
她代替张栖梧嫁入皇家,而张栖梧却对她那弟弟一厢情愿……这何尝不是造化弄人呢?
“没想到我们四人,最后会兜兜转转,成了这个样子……”瑜城说道,“还记得,那是将近十年前吧,我和哥哥跟随父亲母亲进宫去,你恰巧来到了顺京,我们四人一同在花园里玩闹,那个时候,我们还是那般无忧快乐的少年啊……”
瑜城所说的,夏此安自然没有印象,以免多说多错,所以她选择沉默。
送走了瑜城,午后,裴绍竟然来了。
两人说着瑜城的事,发现者其中的误会,都不由得笑了。
还好瑜城对于此事没有芥蒂。
裴绍这一次来,带来了一个重大的消息。
“连海家联合几大家族逼迫大兴王退位,现在,寒辰已经成为了大兴新一任的王。”
夏此安惊呼一声,“这么快?”
“有连海家在,而且辽鸢还有穆逻在这其中起了很大作用。”他道,“那个小郡主,就是大兴王的女儿,据说已经启程,准备来大齐了。”
那个几岁的小女孩?要不是有联姻的事,她应该也会在自己父亲的照料下安乐地长大吧……
这一走,她怕是以后都没有机会回去大兴了……
“这么早么?我当初只是说七月进京便可。”夏此安道。
“不早了,夏至在即,他们远路颠簸,会花费些时间。”
“只希望这一路她都能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