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夏此安已经明白了裴绍请她来的用意。
“裴长史和王子,都希望我能说服新平阁,辅助此次行动?”
裴绍点点头,“这是最好的办法。”
新平阁的人,本就是百姓,所以不会引起怀疑。再者,新平阁人数众多且能力极强,对于此次行动十分有利。夏此安曾想过这件事,但是最后却放弃了,因为她不确定封程等人是不是有其他的计划,愿不愿意配合,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件事她所存私心太多,她害怕被被人发现,也怕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影响甚至伤害到别人。
“我未必能说服他们,最主要的是,我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夏此安推拒。
裴绍明白她的意思,“殿下可以再想想。”
“若我能联系到他们,我会问问他们的意思。”夏此安退了一步。
昨天晚上和沈沉州分开时,也没有问他究竟去向何处,封程等人又藏身哪里。今早让舟离发出的暗号,也不知他们会不会看到,何时会回应,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等他们的消息了。
“不知殿下对于我的计划部署,还有什么指示?”裴绍问道。
“裴长史已经做的很周详。”夏此安说道,“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如果裴长史在之后几天的部署里,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臣谢殿下。”
夏此安犹豫许久,还是开口了,“那个……昨日,对你发脾气,是我不对,你……见谅。”
“殿下是君,为君者,是不会有错的。错的是臣下。”
夏此安眨眨眼,听这话像是在赌气闹别扭,可是看裴绍一脸温和的笑意,好像不是在说反话啊……
“我是真的这样想。相比殿下的另有隐情,我的隐瞒和猜忌,显得更卑劣。这件事,我是有错的。殿下恼怒实属正常。”裴绍道。
“好吧,反正我们谁也没做对,就别计较了。”
裴绍笑了。
他中午时,有事临时回府,瑜城见他脸色不太好,就问了几句,他就把皇后殿下生气的这一部分说给瑜城知道,谁知瑜城很为皇后抱不平,痛斥他的小人行径。他倒是不知道,暗中观察审时度势这类事,竟也能被女子认为是卑鄙的小人行为……不过,既然瑜城认错能挽回,他认错就是了,何必欺负殿下一个小孩子呢。
夏此安正纳闷,裴绍是怎么了,突然转了性?
罗生来了。夏此安把大致计划解释给他听。
“皇后,其实……”罗生看看一边站着的裴绍,对她道,“这些,我不必知道,皇后看着办就好。”
在罗生慢慢习惯宫廷生活后,夏此安就不断了让他接触政事,每次都会亲自为他讲解,罗生当然知道,皇后是为他好,奈何他一个内官,从小读书少,勉强能认全奏章上的字,可那些之乎者也究竟在说什么,他真的不懂。每每都是皇后亲自用通俗易懂的话讲完,他才稍稍明白一点点。他知道,这样下去,也并不会对自己理解朝政事务等等有太大的帮助,所以不希望皇后做这样的无用功。
“这是圣上该知道的事。”夏此安说道,“就算不懂,也要知道了解。圣上还要在这个位置很久。”
裴绍看着她,若有所思。
晚间,已经用过晚膳的夏此安还不肯休息,她想等一等,看看会不会有新平阁的消息。
皓兰来催了一遍又一遍,“殿下早点歇着吧,还坐在那里多凉啊。明日还有管事们来请示对账,您还是早点歇了吧。”
“好好,我马上就到床上去,你回去吧,我这里今晚不要人值夜了。”
皓兰叹声气,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等至半夜,还是没有人来。夏此安开始怀疑是不是舟离发现了什么没有去把信送到,还是新平阁又出什么事了?
夏此安披起大氅,怕惊醒廊下守夜的,悄悄从后窗出去走至花园。花园里的花枝和树木都被冰雪覆盖,宫人扫出一条小径。夏此安沿着小径,缓缓走着。
她很喜欢在夜间行走,夜间行人少,一切显得寂静又安详,尤其是月光很好的时候,比如今晚,月亮那么圆那么亮,白日里那些平凡的景物也变得很美。
今天是腊月十几来着?十六……十七?
她有些记不清了,可能快要到她的生辰了吧……哥哥为她定下的生辰,腊月廿三。
哥哥说,像他们这样的孤儿,是不会有人记得他们的生辰,更不会有人来为他们庆祝的,生辰永远是自己孤独的节日。其实她连自己的生辰究竟是哪一天都不知道,是因为她喜欢吃糖,哥哥才把这一日定做了她的生辰。
自从遇见哥哥后,她每一年的生辰,都有哥哥陪她过。后来,哥哥不在了,就没有人知道她的生辰了,她也从来不过生辰。
没有想到,今年,她的生辰,会是在皇宫也度过呢……真是世事弄人。
不过想到她很快就要抓住当初陷害哥哥的凶手为哥哥报仇的事,就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抓住刘宠后,她一定要手刃仇敌,告慰哥哥在天之灵。
走了小半个时辰,夏此安冻的脸色发青,腿脚也有些麻了,她只好原路返回,准备去休息了。
看着她从后窗回到殿里,熄灭了灯。屋顶上的人,缓缓站起来,“看够了?”
他身后的人现身,“我来看看你这个送信差点把自己送出去的人。信呢,给她了吗?”
“没有,忘了。”沈沉州把手里的信封塞到袖袋里,转身看着封程,“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皇宫么,怎么来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之前也来过。”
“为了夏云意,你破例太多次了。”沈沉州道。
封程不以为意,“破例的人,何止是我。”
“你今天说的话,是真的?”
“那只是魏灵宽的想法,一切还有待查证。”封程回答他。
沈沉州冷然一笑,他如玉般的皮肤,在月光的映衬下,似乎比雪更剔透,“若是真的,那我成了什么?”
“我只是说要查证,结果,还要等以后才知道。万一,魏灵宽的话是假的呢。”
“他既然敢说,就应该是真的。”沈沉州负手对月而立,“我竟然……也会失误。”
裴绍道:“是人都会犯错,这世上没有圣贤。”
“不,这和其他的错误不同,这是耻辱。”
封程沉默着。
“如果查证后确有此事,我希望你秉公严惩。”
“你也知道,我如果真的那样做,就会失去三司的司主,失去左膀右臂,新平阁也会元气大伤。”裴绍缓缓说道。
沈沉州轻轻拂去红衣上的落霜,“别的事,我都能容忍,鹤州大战的事,绝不行。如果你还是不忍心,我会代替你下手。”
“如果是你动手,那么韩晁也不会袖手旁观。最后,新平阁就只剩下我这一个阁主了。”
沈沉州冷笑道:“你怕的是这个?我不怕。他本来早就牵涉其中,我不信他会不知道实情。就算要兵刃相向也罢,我只求无愧于心。”
封程深吸一口气,“云意她已经不在乎那件事了。你当真要旧事重提?让新平阁四分五裂?”
“是。”
“相比于清白,我想她更想要一个家。她也不希望新平阁最后因为她而自相残杀。”
“一个家?”沈沉州看着他,“知道这件事后,你还敢说新平阁是她的家?我看龙潭虎穴也不过如此吧。”
“沉州……”
“封程,你知道吗,解毒后,我第一次见她,她被吓成了什么样子……其实我当时,是有些后悔和愧疚的,但是,我说服我自己,我做的是对的。”
裴绍叹息,“当时我们损失惨重,你也是迫不得已……”
沈沉州不理会他的话,“在那之后,她的伤情稳定下来,我就很少去见她了。照顾她的人告诉我,她每每入睡都会做噩梦,几个月过去了,还是如此……”
“真的不是你的错。”
“封程,往后,做噩梦的人会是我了……”沈沉州留下这句话,飞身一跃,离开这里。
寒冬腊月的天真的冷,冻的人脑仁疼。
封程也跃下屋顶,避开巡逻的侍卫,出宫去了。
今天中午,封程在酒楼用饭时,碰到了魏灵宽。
寒暄之后,魏灵宽说,要多谢云意的救命之恩。
当时他很惊讶。
魏灵宽解释,说自己中了毒,是夏云意用一寸金救了他。
“要不是第一次见面,江司主叫她云意,我都不知道,当年那个被处刑的女细作,竟然活下来了。”
“你怎么知道鹤州大战的事?”封程问他。当年鹤州大战,夏此安被怀疑是奸细,新平阁伤亡惨重,种种证据都表明是夏此安串通敌军,所以沈沉州不得不按照血卫的规矩,对她用刑,然而,什么都没审出来。最后战事大捷,夏此安生命垂危,江升月告诉了他,他才把人提出来,让沈沉州亲自为她解毒。
魏灵宽笑道:“你们不会到如今都不知道真相吧?”
……什么真相?
“云牌——南司的令牌。”魏灵宽提示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