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地牵扯出胥家主的发妻来,这也是夏此安万万没有想到的。
可她从前听闻胥先生是独身一人,那想必他的发妻已经过世了吧。
“不该提起了先生的伤心事,晚辈失礼了。”她颔首。
“无妨,她离我而去已有十几年了,最是伤心痛苦的时候已经过去。”胥先生道,“现在,就只是还思念她,偶尔会回想起她的音容笑貌。”
夏此安有心问一问他的妻子姓甚名谁,但是一想还是觉得不太好,于是便没有开口。
她就是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侥幸的期待,希望从他的口中听到自己熟悉的那个名字。但冷静下来一想,就算胥先生真的是胥连明是她的父亲,他又岂会在这些外人面前说自己的妻子是大兴先王?这可是通敌的罪过。
所以,就算她问了,恐怕也未必能听得到实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回顺京去主持大局,可不是在这里寻亲。
胥先生见她欲言又止,便语气温和道:“夏姑娘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夏此安摇摇头,笑了笑。
辽鸢见也看出这其中的隐晦,但是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向胥先生求证,而是想到了另外的问题。如果胥先生是郡主的生身父亲,是先王的第一任丈夫,那现在相认了,胥先生定会为他的女儿争取,不管是名分还是王位,总之,这会是一大麻烦。郡主现下已经决定让寒辰继位了,若是再生枝节,只怕对郡主对寒辰都是不利的。
于是他岔开话题,向胥先生说起了胥家起家的历史。
因为白天时候,他曾听阿梁说,胥家起家不过十多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胥家壮大到现在的地步,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于是,这席上的话题便成功转到了胥家起家的故事。
裴绍边听着,边暗地里握了握夏此安的手,示意她不要过度纠结此事。
夏此安微微点点头,笑着回应他。
这晚宴还算是顺利和乐。
宴会后众人各自散去。夏此安三人劳累多日,好容易能安心休息,回到客房便倒头就睡。
而胥先生的房间,却始终亮着灯光。
“先生,如您所料,这夏义确实是女儿身,您接下来有何打算?”阿梁问。
“这事已然证明,我心里便多一分肯定。不过,下人来报,说是听到随她同来的那两位公子私底下,有一个称她‘郡主’,还有一个,称她为‘殿下’。这就有些蹊跷了。”
阿梁分析道:“若是‘郡主’,倒也正常,可是这‘殿下’,又是什么意思?”
胥先生摇摇头,“我的女儿孩童时便不在我身边了,虽然之后她又被送回到了大齐来,可是我却再也没有找到她见到她。她那么小就离开了大兴,应该是没有‘郡主’身份的,失散这么多年,我守在大齐北地都没有找到她,大兴怎么会轻易找到呢……”
“那您的意思是,她不是?”
“若真的是,她又是如何混到焱凌军中的呢?定北侯怎么会容忍大兴人在他军中。”
“我忽然想到……”阿梁瞪大了眼睛,“这位夏姑娘……可能并不是姓夏。”
胥先生笑笑,“行走江湖,女扮男装,这自然不是真名。”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可能姓张!”阿梁道,“这样,既能符合‘郡主’这一称呼,又能符合‘殿下’这一称呼,您说是不是?”
胥先生愣在那里。
这话虽然语出惊人,但倒是说得通。
若是这样,那她这个定北侯府的郡主就必然不是他们所找之人了……
胥先生叹息一声,“可能是我想多了。”
“可这郡主……不,是当今皇后,竟然与夫人样貌相像,这倒是件怪事。”
“不怪,她们本就是同出一脉的。”胥先生解释道,“说起来,侯府夫人与发妻,是表姐妹。”
阿梁稍一联系,便明白了,叹一声,“怪不得……”
对探究夏此安的身世失去了兴趣,阿梁也很快就离开了胥先生的房间,回去自己屋里睡觉去了。
夜半,忽然听得外面有夜巡的守卫在喊着什么,期间还夹杂着兵器的声音。
人们都是一惊,迅速起身出去查看。
声音是从胥先生的院中传来的。
夏此安和裴绍辽鸢对视一眼,朝着那边过去了。其他位置的守卫听到声音后也连忙赶过去。
似乎是有人夜闯,被夜巡的守卫发现了,这才打了起来。
见到胥先生从屋中出来,阿梁和夏此安几人忙围过去。
“先生可有受伤?”
胥先生摆摆手,表示自己一切都好。
尚且不知道来人是什么目的,只能先抓了再慢慢问了。辽鸢让夏此安看好裴绍,自己也加入混战。
对方虽然只有三个人,但是看得出武功很好,十几个护院再加上辽鸢,与他们堪堪打成平手。
“来者不凡啊……”夏此安低声嘀咕一句。
裴绍看看她,显然也是这样的想法。
“先生可知道这些人来历?或者,近日里得罪了什么人?”夏此安问胥家主。
胥先生想了想,轻轻摇头道:“我莲九堂向来行善积德,从未得罪过什么人。”
“可他们既敢夜闯胥府,这其中定有什么原由。”夏此安道。
胥家主也有些茫然,他似是真的不知道。
裴绍忽然靠近夏此安,压低声音,“会不会是定北侯?”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低声回道:“不会吧?”
裴绍眼神示意她,“看他们的身法,分明是军人。”
这样看去,确实是像军中的身法。如果不是裴绍说起,夏此安应该察觉不到了。
这该怎么办?万一抓住了人,他们招了,自己这皇后的身份岂不是瞒不住了?万一引出更多的事端,多不好……
夏此安现在还不知道胥先生和阿梁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她叮嘱阿梁看好胥先生和裴绍,便也加入打斗。
近身之后才发现,对方的实力不可小觑。而且他们的招式有些不同,并不是大齐常见的那些招式。
几招对下来,她隐约发现了这些人的路数可能属于大兴……
借着对方的攻势,她退到了辽鸢身边,背对着他,低声朝他道:“你没发觉他们的招式有些像——”
“像大兴军中的招式,是不是?”辽鸢急急地接她的话。
原来他也看出来了。
这说话间,那三人竟都有意朝她打了过来。
“你快走!他们估计是冲你来的。”辽鸢赶她走。
夏此安也看出来了苗头,她猜测,这应该还是大兴王的手笔。
他们倒是跟的紧,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夏此安退开来,来到胥先生和裴绍身边。
裴绍低声问她,“什么情况?”
“应该是大兴人。”
他眼神一闪,“冲你来的?”
夏此安点点头。
辽鸢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便发狠了,招招致命。
护院守卫倒的倒伤的伤,现在也没几个能打的了,辽鸢一人对敌很分心,一个不注意,就放过了一个人。
那人朝着夏此安就过去了,夏此安的反应是很快的,举刀一挡。因为她要护着胥先生、裴绍以及阿梁,所以总会有顾忌不到的地方。
过了两招,那人趁机用刀把她的刀别掉,下一刀就要向她砍来,夏此安忽地从身上拔出匕首,低头弯腰躲过他的进攻,然后刺伤他。
那人吃痛往后退了两步。
辽鸢那边也将那两人打伤,从外院调来的守卫在这时赶来,大家合力,很快将这几个人制服。
夏此安拿着匕首的手臂此时还举着,她正观察那边的情况,就感觉眼前一晃。她回头时,就见胥先生正伸手向她的匕首摸过来。
她吓得赶紧收手,“胥先生,小心!”
可胥先生却出神地瞧着她手里的匕首,“这匕首是从哪里来的?”
“您,认识这匕首?”夏此安看看匕首,又看看胥先生。
“你如何认识穆逻?”
“您认识穆逻?”
两人异口同声。
这下,两人都明白了,他们都是与穆逻相识。
这后面所隐藏的,更多的信息,在两人心里炸开。
于是,满院子的人,就都看着他们站在那里对视。
后来,还是胥先生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将眼眶里的泪逼回去,他声音有些哑,“夏……夏姑娘,随我到书房来一下。”
“嗯,好。”夏此安应声道。她转头看看裴绍还有辽鸢,然后跟在胥先生去了。
辽鸢和阿梁指挥着守卫把那三个人押下去,这才回到裴绍身边。
“那家主认识穆逻的匕首,那不会真的是——郡主的父亲吧?”
裴绍深吸一口气,缓缓点点头,“只怕,是的。”
这认亲对于夏此安来说是好事,可是对于大齐和大兴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至少,裴绍和辽鸢现在是这样认为的。
书房里,胥先生甚至有些脚步蹒跚,走了几步,在书桌前停下。
转身看着她,“你……你与穆逻相识?对吗?”
“嗯。”夏此安点点头。
“你为何会与他相识?”
夏此安不答反问,“那您呢,为何会与他相识?”
胥离知道,自己若是不说,她恐怕也不会说了。
“穆逻,是我亡妻的侍卫。”
!
她一开始的猜测没有错,他真的是……
“恕晚辈无礼,敢问先生您的名讳是——”
“我本名胥连明。”
真的是……胥先生真的是她失散的父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