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亲时,那些抱头痛哭、涕泗横流、肝肠寸断的场面在这书房都上演了一遍后,胥连明和夏此安这才好容易冷静下来。
胥连明作为一个父亲,自然分外关心自己孩子这些年的经历,于是夏此安便从头讲给他听。
包括自己曾遇到一个格外疼爱她的哥哥,包括自己代嫁,也包括现在的种种形势。
这些话讲完,天也微微亮了。
胥连明听了这些,真是心疼一阵感叹一阵。
夏此安对于父亲胥连明这些年的过往,倒是都在方才席间大致听他说过了,有一些他没说的,也从阿梁口中得知了。
胥连明没有再娶,所以也没有其他的孩子。他自从妻子离开大齐回到大兴接任王位后,就一直在北地居住。因为担心大兴王室对他不利,所以他该换了名字叫胥离。
后来得知自己的女儿要被送回来,他还是很高兴的,原以为可以与女儿相依为命,谁知护送女儿回来的两个侍从双双出事,女儿的下落也不得而知了。后来他就开创了莲九堂行医济世,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打探到女儿的下落。
这一找,就是十几年。
苍天有眼老天眷顾,现在终于找到了。胥连明又是激动又是感慨。
下人来说要开早饭了,夏此安这才回去梳洗了一番,与胥连明一同去用饭。
裴绍辽鸢还有阿梁也都在。
胥连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高兴的不得了,一边说要大摆宴席宴请宾客,一边又要张罗着回乡让夏此安认祖归宗,才说着,又命人去采买钗环细软头面等等首饰,还有绫罗绸缎等等为他的女儿制衣。说的是不亦乐乎。
夏此安看着他,面上不禁笑着,心里想:原来,父母双亲对待自己的孩子,是这般模样啊……她之前从未感受的。
正看着父亲出神,就感觉裴绍轻轻地拉了下她的袖子。
她转头看向他。
“殿下不会真的打算留在焕城吧?”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夏此安犹如当头棒喝,她想起了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自己之后还有诸多的事要去面对和处理……
她看看慈祥的胥连明,心里有点不舍和愧疚。
当然,有些话是不能在饭桌上并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
饭后,她与胥连明单独相处时,她才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你要离开焕城?”胥连明没有想到,才相认的女儿,这就要离他而去了,“为什么?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告诉我,或者,你还是有什么难处?”
“不是的,父亲,我昨晚也曾与你说过了,我现在是大齐的皇后。大齐刚经历战乱,百废待兴,朝堂不安,我必须要回去的。”
胥连明沉默一阵,黯然道:“我明白的,我当初便是明白这个道理,才会放你母亲走的。可是,你毕竟不是张家的郡主,你要顶替她到什么时候呢?难不成要一直留在皇宫?”
“张家的郡主,既然当初没有嫁去顺京,那以后也不会再去了。我也只能是顶替一时罢了,等太子登基,我便可以脱身了。”夏此安解释道,“最多一两年,等大齐的局势稳定下来,我便可以离开顺京。新平阁也是这样打算的。”
胥连明也只好听她的,“你是个有能力的孩子,很像你的母亲。这是你的决定也是你的事情,我不会干涉,但是——”他停顿一下,“爹爹才见到了你,实在不忍心就这样再一次与你分离。所以,我也打算跟你们一道去顺京去,你看如何?”
夏此安听后一怔,“去顺京?那父亲在北地的生意要怎么办?”
“这些都不要紧,各处的掌柜会处理好的。反正我也打算将生意往南边扩展,正好就借此机会,去顺京发展。”
这样自然是最好了,她既不用离开久别重逢的亲人,也能顾全大局。
“两全其美,谢谢父亲。”她笑道。
胥连明也笑着摸摸她的头发,独自感叹,“我家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
她回去后,把胥连明的打算与裴绍说了一遍,裴绍也是赞同的。
其实,他原本只是担心皇后会因为亲情而选择留在焕城,没想到,她比他更顾全大局,一心想着回去后处理残局整顿超纲。
要走的事已经决定好了,接下来,就是收拾行囊,准备出发了。
不过胥连明并不是与他们一同启程的,毕竟他南下的一部分原因是要经营生意的,所以必须要做不少的准备才行。。
裴绍想的很周全,他留了信物给胥先生,等胥先生到了顺京之后,便可以拿着他的玉佩去找他,他可以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忙,也可以带胥先生去见皇后。
只是相处了短短几日,胥连明的心里是不舍的,但是他此时除了让他们南下也别无选择。只能含泪与女儿告别。
抓到的那三人,夏此安交给了当地的新平阁分属调查处置,并且在新平阁买了重金的保,去保护她的父亲胥连明,她很担心她走后定北侯的人又或者大兴的人会再来找麻烦。
夏此安他们这一回一大清早就骑马离开了焕城。这一路走的是官道,一来此时已经离开了定北侯的掌控范围,他们没有顾虑,二来是,夏此安已经接到了张却的信,他说会亲自去迎接,所以,他们选择走了官道。
官道确实要比山路安全多了。
路上,辽鸢没少问她问题。
“胥先生是什么意思呢?他难道肯放下大兴王位与荣华,与你在大齐过平凡的日子?”
“是啊,这有什么奇怪,父亲是大齐人,我也是自小在大齐长大的,留在大齐有什么不好。”夏此安答他。
辽鸢皱着眉头想了一阵,“他不想让你继承王位?”
她摇摇头,“不想,父亲他只想让我留在他身边。”
“这也是怪了……”辽鸢有些想不通。
他原本以为,郡主与胥先生相认后,势必要演上一出夺王位的戏码,就像现在远京里靖安公和王上的情夫那般,然而并没有。
“天下父母,是希望子女成龙成凤,但是这都是基于子女的幸福,没有人真的利欲熏心。”裴绍道。
辽鸢听后一撇嘴,低声嘟囔,“我父母亲怎么不似这般……”
夏此安安慰他,“你离开他们多年了,怎知他们现下又是什么样的想法呢,说不定,他们早就改变了看法。”
“但愿如此吧……”
“反正你很快就回去了,是与不是,自己很快就可以见证。”她道。
辽鸢回大兴的事,还要从张却的来信说起。
张却在信中提到,大兴有意谈判,大兴王想要赎回儿子,既然要送寒辰回去了,那么辽鸢一定是要跟着回去的。不过这其中的条件交易,就要在谈判中一点点地敲定下来了。这也是他们必须要尽快赶回去的原因之一。想要谈判,就要先明了大齐国内现在的条件和要求该是什么,要派哪些人去谈,使臣来京后也是需要一系列的安排,这些事,都是需要她和裴绍来定夺的。
现在战后的顺京,是混乱一片的。
他们所面临的挑战和艰难,与战前不相上下。
……
赶路两日多,终于到了京郊,也就是与张却所约定的地方。
张却虽然要亲自前来,但是毕竟皇后还有裴长史是私自离京,这些事不好让外人知道的,所以张却只好换下盔甲,一身常服骑马前来。
四人见面寒暄几句,喝了些茶水,这才谈起正事。
“京中现在的情况如何?”裴绍问道。
“恢复不少了,但是还是需要严查严管。有一些逃兵山匪总会流窜作乱,也是让人头疼。再说,这都多久了,该开朝了,有些大事,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总不好拿主意的。”
裴绍点点头,“我回去后,详细了解一下,很快都会有对策的。”
“殿下消失了这么久,别说宗亲了,连宫里的人都开始怀疑了。你们还是趁早想个说法吧。”张却道,“总说身体不适、养病什么的,可是这也太假了。”
“我也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圆这回事呢。”夏此安道。
“还有人,甚至提议要为圣上选妃,我也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张却抱怨。
夏此安皱皱眉,“登基大典后不是晋了一批么,怎么还要选妃?他们只怕是想要往宫里塞人吧?”
“同样是世家,怎能允许你张家独大呢。他们大多是这样的想法吧?”裴绍冷笑,“是时候整治这些世家了。”
“现在已经够乱了,他们怎么还添乱呢……”辽鸢低声嘀咕一句。
说的是啊……
夏此安脑筋一转,“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阻止为圣上选妃的办法?”张却看向她。
“既能解释我的失踪,又能躲过选妃的办法。”她笑的得意。
“快说说。”
夏此安笑道:“若是皇后有孕,因为战乱,疲惫愁苦,而后小产,这是不是一个合适的养病借口?”
张却眯着眼想了想,“别说,这个可以。解释得通,合情合理。”
“圣上皇后痛失骨肉,哪里有心思操持选妃呢?大臣们,哪里还敢再提这事,对不对?若有大胆的再提,这不就给了我们整治他的由头?”
辽鸢一拍手,“一箭双雕啊。”
张却也点点头,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