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骑马进入顺京。
夏此安一身男装又戴着斗笠,倒是不怕被人认出,辽鸢更是无所畏惧。裴绍与张却在前面并行。
顺京与他们离开时候一个样子,似乎路上的行人多了一些,开张的店铺多一些,不过也不复往日繁华。
“裴长史先回府吧,我送殿下回宫。”张却道。
此话一出,夏此安、裴绍还有辽鸢三人都愣住了。
他们此番一直同吃同住,突然间分开还有些不适应,
夏此安嘱咐了裴绍几句,“我回去后就让何御医去你府上,若是开了药,千万要记得吃。照顾好自己。”
裴绍点点头,“谢殿下关怀。”
目送裴绍回了丞相府,她才又开口。
“辽鸢就跟在我身边。劳你送我去行宫吧。”
“你都回来了,不回宫里,要去行宫?”张却有些诧异。
夏此安一笑,“从未有人看着我从行宫回到宫里,难免会不相信。再说,我们不是还要演一场‘小产休养’的戏码,自然要先去行宫了。再说,寒辰还在那里呢。”
“也好,我送你去。明日,我们便正大光明地回宫,也堵上那些人的嘴。”
来到行宫,这里已经不像她走时那般人满为患了。战争结束后,宗亲臣工都各自回京里的府邸了。这里也只剩下几个侍从。
圣上已经回宫,所以直忠皓兰也跟着回去了,宫里的大小事务总要有人管理。而寒辰还留在这里,当初她走时下令让全岳看守寒辰,所以全岳也留下了。
她的院子里,就只是寒辰,还有她身边的几个侍女,以及全岳。
见她忽然从门口进来,众人都震惊不已。
“殿下,是殿下回来了!”晚心吵嚷着跑到她身边,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殿下消瘦了不少,这是吃了多少苦啊……晴芳,快给咱们殿下做些她爱吃的菜。”
晴芳一行礼,高高兴兴地跑去厨房里。
夏此安看看已经休养得大好的寒辰,对几人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瑞临摆摆手,“奴才们守在这里哪里辛苦,苦的是殿下。”
“现在我回来了,你们也不必提心吊胆的。明日我们回宫去。”她道。
她自然明白,这些人守在这里,不过是掩饰她行踪的障眼法罢了。虽然在这里不用服侍任何人,但是他们所有人每一天都冒着杀头的风险,生怕被别人知道皇后已经失踪,他们的煎熬,可想而知。
安抚过了侍从,又与全岳说了几句话,她这才去看了寒辰。
这一次见到他,又是与从前不一样的心境了。
当初一直以为,他是大兴王的孩子,也就是她姨母的孩子,是她的表弟,没想到,他竟是她的亲弟弟……
夏此安心里有些感慨。
询问了他今日的身体状况后,她实在说不出关于他身世的事。
辽鸢见她不好开口,便接过话头,“世子,再过几日,等大兴与齐国商谈完毕,我们便可以回远京了。”
“母亲战败了?”寒辰淡淡一笑,“她竟会想到我,也算难得。”
“大兴没有战败,只是撤退了。”辽鸢道。
寒辰听后便察觉到不对,当初母亲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南下攻打齐国的,怎么会突然下令撤退了呢?
“怎么回事?”他问。
辽鸢把在北地的事捡重要的讲给他听,而后又道:“事态并不是像王上料想的那样,齐国境内内乱,没有消耗焱凌军的兵力,所以,王上贸然令人攻打齐国,并无太大的胜算。”
“表姐她跟穆逻说了这些,穆逻便退兵了?我不相信穆逻他会违抗母亲的旨令。”
辽鸢深吸一口气,“世子,郡主她不是你的表姐,王上她也不是你的母亲……”
“此话何意?”寒辰一怔,问道。
“穆逻肯退兵,并不是因为此战没有胜算,而是要为世子你争取原本属于你的东西。”
寒辰看着他,知道他不是在胡言,又看看一脸凝重的夏此安,心里忽然有了什么猜想。
“莫非……我不是母亲——王上的孩子?”他问。
辽鸢点点头,继续道:“世子是先王所出,郡主她,其实是世子你的亲姐姐。”
寒辰震惊不已,一时之间无法相信,“这是哪里来的传言,你们可曾证实?”
夏此安回答道:“是大兴王身边的医女所言,她的话,与我们知道的信息全部吻合,所以我认为她没有说谎。其他的,穆逻已经回去远京去证实了。与大齐和谈,大概也是穆逻的意思。这就说明,他已经将医女所言之事求证完毕,打算要你回去主持大局了。”
“等等……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们之前就猜测,当年的宫变,或许是王上的一场阴谋。穆逻回去后,与靖安公联合,揭露了王上当年夺位的事,为先王还有你正名,所以,你从大齐回去后,就是继承人的身份了。等大兴王退位,你便是大兴的新一任的王。”夏此安道。
寒辰这才完全理解了这些事,“父亲——靖安公也是为了连海家,才起帮忙的吧?”
“他疼爱你是真,这其中或许有家族利益,但是,他这些年对你的爱护和关心都是真的。不管你是医女的孩子,还是他已故堂兄的孩子,在他眼中,你始终都是他的孩子。”夏此安如此说道。
她很清楚,寒辰问这句话,并不是在质疑靖安公与穆逻联合的初衷,而是在质疑靖安公这些年抚养他,到底是否付出过真心。
他从小没有得到大兴王足够的疼爱,所以靖安公是唯一的陪伴他保护他的亲人,他不想自己得到了王位,却失去了这个亲人。
夏此安完全理解他,像他们这样从小缺乏关爱的孩子,最在意的不是荣华不是地位,而是感情,是真心诚意的感情。
她的这番话,让寒辰心里好受许多。
可是辽鸢道下一句话,又让他瞬间跌入谷底,“不过,靖安公的身体不大好了,如若谈判顺利些,我们尽早回去,说不定,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寒辰怔怔地看着辽鸢,慢慢低下头,心痛又失落。
他成为细作的这些年,很少回远京去,偶尔回去,也不过是短短几日的功夫,至于靖安公生病等等的事,他只是听闻,却始终没有来得及好好服侍他陪伴他,现在想来,真是愧悔极了。
该说的事都说清楚了,夏此安也不必再留在这里,这种时候,让他自己消化一下会更好。
她起身要走,辽鸢下意识要跟出来,被她拦下。
“你还是陪着他吧,现在他更需要你在身边。”她低声道。
辽鸢点点头,转头回去了。
夏此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按照方才晚心说的,在桌上找到了新平阁的信。
她走的时候曾去过焕城的新平阁分属,所以总司这边也有她的消息。提前给她留了信。
她打开来看了一遍,短短两行,约定了见面的时间,让她提前把人支开。
这倒是光明正大。
她不禁一笑。
现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她先去沐浴更衣,又去吃了饭,而后又嘱咐了侍从各自去休息,不用来服侍她。
打点好一切,她便坐在房中,等待阁主来。
这一趟出去,还是遇到了不少的大事,她准备向封程都汇报一下,又有些难以定夺的事情,也想听听他的意思。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来的人不止封程一个,还有一个人,就是裴绍。
裴绍怎么会合封程一道来?
她又诧异又有些不安。
还好,封程解释说,他在翻墙的时候遇到了裴绍,两人便一起过来了。
可是,封程翻墙她理解,裴绍大晚上地翻行宫的高墙,是为了什么?
她瞧了瞧裴绍,他面上一切如常,她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她正要说话,才发现了尴尬之处:她本来是要和封程说父亲的事,还有张栖梧的事,现在倒好,裴绍在场,她什么也不能说了。
封程瞧出她的为难,便开口为她解围,“之前你说要的伤药,我给你带来了,涂过了这个,应该就不会留疤。你放心用,若是不够,我会再给你送来。”
她之前和封程说过自己肩上受伤留疤的事,他正巧今日带来了祛痕药,便拿这个当幌子了。
夏此安边道谢边接过,“辛苦封阁主跑一趟,本也不必夜晚送来,这是我明日就要回宫去了,只怕以后见面不便,还望封阁主体谅。”
“这是自然。”封程笑着说道,“药也送到,我就不打扰殿下和裴长史谈政事了,告退。”
“……慢走。”夏此安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目送封程走远,裴绍这才别扭地坐下来。
她问道:“你怎地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了什么要紧事?”
“没有要紧事,我便不能来看殿下么?”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有些火气呢?夏此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好声好气地回他,“你想来,自然什么时候都可以。”
他面色好看一点,又道:“伤处留疤了?严重吗?我看看。”
夏此安一怔,“……这……不好吧?”
裴绍眨眨眼,耳根红了,他也不明白自己方才怎么就说了那样的话,但是有一点事可以肯定的,他是出于担心,并不是别的……
“失礼了。”他缓缓转过身去,“你先上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