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妃已经到宫中一日了,但是今日一整日都不曾见过皇后,她知道皇后此次单独召她来,并不仅仅是因为要向越国借兵,恐怕还有其他的事,可是皇后却没有明说,她在太妃宫里等得心焦,于是晚间,还是来到了凤明宫。
“殿下,宣王妃来了。”
此时夏此安正看着丞相的议事奏章,裴绍把梁国事告诉了丞相,于是丞相连夜写了奏表,今日呈到她这里。丞相在奏表中分析了现下三国的局势,以及大齐的兵力财力,认为此时联合越国攻打梁国不是明智之举,所以劝诫她三思。
夏此安当初联合越国的最直接目的,就是想制衡梁国和魏灵宽而已,其次,就是她的私心了,其实她并不想真的兴动干戈。她自己就是战争遗孤,鹤州大战时也目睹了战乱时生灵涂炭的惨况,可以说是深受战争其害了,怎么会无端地发起战事呢。
放下奏表,正要起身,想到马上要见宣王妃,她又将奏表压在书下,这才开口道:“请她进来。”
宣王妃低着头进来,向夏此安行了礼,“妾见过殿下。”
“不必拘礼,坐吧。”夏此安在首位坐下。
宣王妃坐在下首。
皓兰上了茶来,又退下,殿内只剩皇后和宣王妃两个人。
宣王妃看这情形,更加确信皇后是还有机密之事未说。
“殿下此次召妾进京,是有要事,想告知妾身吧?”
皇后不紧不慢,端起茶盏,吹一吹,“要事?昨日不是都已经说过了,越王已经出兵,还有什么要事?”
宣王妃心里忐忑,交握的双手暗暗攥紧,“妾不知,是什么事……可是亲王有什么过错了?”
她在封地的时候,就听人说,圣上病重,不理朝政,都是皇后在打理一切。圣上对于手足疑心很重,所以皇后几次三番用计陷害成王和宁王,这让宣王府上上下下整日里都提心吊胆的,莫非,皇后要对他们下手了?
皇后的手一顿,看向宣王妃,“哦?亲王他,犯错了?”
宣王妃身子一颤,“妾是个浅薄的妇人,不知朝堂政事,还请皇后明示。”
“宣王妃太小心了。”夏此安放下茶盏,“要我看,宣亲王很是忠顺,没有过错。”
“亲王是臣,为人臣子,忠君恭顺是本分。”
夏此安笑,“王妃真会说话。”
宣王妃又是一颤。
“为人臣子的道理,我是不懂,不过既然宣王妃懂,倒是省得我多费口舌了。”
“亲王若有不足之处,还望殿下指正,望您看在先帝的份上,多多包涵。”
“王妃为何会嫁给宣王?”夏此安突然换了话题。
宣王妃一怔,“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宣王虽为长,但终究敌不过一个‘庶’字,到底是登位无望的。越王怎么会把自己同胞的妹妹,嫁给他呢?”夏此安想到定北侯和大长公主嫁女儿的态度,觉得越王和齐国的联姻似乎儿戏了些。
“这……妾嫁到大齐来,是为两国百年的安宁,是家兄和先帝商榷的结果。妾是越国人,这样的身份,自然不能入主东宫,与妾年岁相当的,也只有几位亲王,皇后知道,宁王和成王,都由太后做主,与赵家姐妹有了婚约,所以,妾嫁与亲王,是最合适的。”
“就为着合适,越王也忍心将就了,委屈王妃?”
宣王妃摇摇头,“妾嫁给大齐贵胄,怎么说是委屈呢?”
夏此安笑道,“虽然只有短短几面之缘,但我心里,却以为王妃是个聪慧稳重的女子,宣王……只怕配不上王妃吧?”
宣王妃愣怔一下,“殿下这是何意?”
“宣王,资质不算出众,无论文武,都是平平,这些年能保住亲王之位,在封地安然无事,都是先帝在袒护他,不是吗?”
“殿下……是指韩王的事?”
“王妃果然是个明白人,一点就通。”
宣王妃突然起身,跪在地上,“殿下,当年的事,先帝都已查清,殿下为何还要纠缠不放?”
夏此安走至她身边,“先帝,当真都查清了?若真是如此,王妃跪在这里,这又是做什么?”
“皇后殿下,无论成王宁王是否真的反叛,我宣城都会支持拥戴新皇,若需宣王府效力,亲王和世子公子随时都可以为新皇而战,忠心可鉴。”王妃叩首。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夏此安说着坐回位置,“王妃当真可以代表宣城,代表宣王?”
“妾所言,便是宣王的心意。”
“好,我就先相信了王妃和宣王的心意。”夏此安道,“王妃请起吧。顺京不比宣城,这里寒冷,在地上跪久了,王妃会受不住的。”
宣王妃起身,也回到座位上,“妾谢殿下。”
“世子和几位公子可好啊?”
没有问宣王如何,而是问起孩子们,莫非是要其中一个来做质子么?宣王妃心里嘀咕着,嘴上回道:“回禀殿下,世子未及弱冠,还在读书。几位公子,还是天真烂漫的孩童,总在府里玩闹。”
“世子在读什么书院?我总以为,顺京的书院在大齐可谓第一,宫里的御学,也是不错,不如,让世子来京里读书?”
“世子体弱,年岁也小,离不开家,妾谢过殿下美意了。”
“哦,如此,那公子们与大皇子年岁相仿,不如叫一个来御学里伴读,宫里也热闹啊。”
宣王妃一脸的为难,“公子们顽劣,只怕会给殿下增添负担,妾不敢应承。”
皇后笑了,“说是孩子小,离不开家和母亲,我看,只怕是母亲舍不得孩子们吧。”
“殿下取笑妾了。”
“这也是,我没有子嗣,体会不到母子分离的苦楚。”
“殿下才新婚,往后定会为圣上诞下继承人的。”
“继承人什么的,倒是不急。圣上看重大皇子,我也疼爱他,年后,便会立他做储君。”
宣王妃一惊,这立储大事,怎么同她说起来了,皇后是何用意?
“我同王妃说一旧识吧,不知道王妃还记不记得了。”
“殿下请说。”
“刘宠。”
宣王妃再次扑通跪在地上。
“王妃这是做什么?”夏此安依旧笑着。
可宣王妃总觉得,这笑容里,是包杂着仇恨和怨毒的。她不敢说话。皇后这般暗示了,一定是清楚了当年冤枉韩王的事,想重提此事,扳倒宣王府,就想利用谋逆扳倒那两位亲王一般。
“看王妃这样,是还记得此人呢。”
“殿下真的不肯放过宣王府吗?”王妃的声音已经带了一点哭腔。
“王妃何出此言啊。我不过是提起一位故交而已。”
“既然殿下说起刘宠,想必是查清了韩王案的来龙去脉。殿下应该清楚,亲王并非故意构陷韩王,是刘宠从中作梗,才会引发惨案。再说,这刘宠已经被先帝处死,韩王案就此了解,亲王是无辜的,妾望圣上与殿下明鉴。”
“处死?若王妃和宣王真的相信刘宠被处死了,又怎会寻而不得,惶惶度日?”
王妃倒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皇后,“殿下都知道了?”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刘宠现在身在梁国,成为了梁太子的幕僚,近日里还策划着在元夕时引发顺京暴乱呢。”
“所以殿下向家兄借兵,想制衡梁国?”
“对。”
宣王妃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殿下,只要殿下一声令下,越军一定会踏过边境,攻伐梁国,宣王府也可以派人暗中抓捕刘宠,一定不起让祸事在顺京发生。”
“免了,若是等你们救,恐怕我和圣上,要死在这宫里了。这些事,我早有对策。”夏此安冷哼一声。
“……那……殿下真的一定要为韩王昭雪吗?一定要置宣王府于死地吗?”
“昭雪是一定的,但是,放你们母子一条生路也不是不可以。”
母子?宣王妃瞪大眼睛,“殿下还是不肯放过亲王?”
“王妃呀,韩王案,涉及多少人的性命,你知道吗?”夏此安看着她,“韩王谋逆案了结后,一共处死了三百五十一人,包括韩王府上下一百八十七人,和追随韩王的诸多幕僚属臣等等。即便如此,王妃这些年,也能睡得安稳。但是那些被冤死的亡魂呢,他们的家人呢,这些年可曾安宁过一日么?王妃和宣王,怕是没有想过吧……”
宣王妃轻轻啜泣。
夏此安控制着情绪,“新皇登基,元日之后要大赦天下,有杀有放,圣上也会重新调查韩王案。倒时候,无论是宣王还是刘宠,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告慰在天的亡灵。”
“殿下的意思是,不会累及三族?”
“是。”夏此安扶她起来,“王妃做选择吧,是让你哥哥越王转而攻打齐国,牺牲整个宣王府,还是拿夫君去换儿子们的性命?”
宣王妃泣不成声,“求殿下……放过我们吧……”
夏此安不理会她的哀求,“王妃有一日时间考虑。明日,我要听到王妃的答案。王妃应该会和林公做同样的选择吧?”
“林公……”
“是啊,林公离开之前,我曾让他在传位诏和宣王的性命之间做选择,他选了宣王。这一次。与王妃同样的问题,他也已经做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