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裴绍和夏此安回到丞相府,与魏灵宽见面,并把与梁国暗探见面的全过程告知。
“他们打算发起暴动?”魏灵宽震惊道:“还有呢,他们还说了什么?”
夏此安答道:“朝中有不少大臣,暗中与梁国有勾结,为了钱财也好,生意也罢,总之他们这一次成为了刘宠的棋子。这些暗探白日里会按照约定的地点和暗号去见这些大臣,交代他们需要做的事。但是刘宠对他们也不是完全信任,我听他们说,这次计划是双线的,所以就算中间有一环断掉了,也不会影响整体计划。”
“那你看,情报司的人,知道刘宠的具体计划吗?”
“我认为他们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引起暴动,归根到底是为了给大齐制造混乱,然后趁机宣战,若大齐迎战,则一决胜负,若大齐讲和,他们便可在谈判中获得主动权。”
魏灵宽恍然,“也就是说,他们在边境还另有计划。”
夏此安点头,“应该已经在部署了,以防万一,等着开战。”
“可是,刘宠这么做,他能得到什么好处?这对新平阁没有任何打击。他的目标不是新平阁么。”
“他会把罪名都推到新平阁头上,包括你的‘死’,到时候大齐朝堂出面镇压,血卫再强,也难敌千军万马,所以必然会被剿灭,事端平息之后,他再利用梁国谈判的主动权,让大齐把罪魁祸首交给梁国处置。梁王或者梁太子都是拿到谈判所获得的切实利益就好,他们不会要一个罪犯,所以那时候,新平阁的主要人物都会落到刘宠手中,任他处置。”
“若真是那般,刘宠就可以报他的杀父之仇了。”裴绍接话道。
夏此安和魏灵宽异口同声道,“对。”
说完就觉得奇怪,裴绍应该不知道封程的真实身份啊……他们两个对视一眼,确认是不是对方说出去的。
裴绍看他俩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由得一笑,“别看了,是我猜的。这很难猜吗?刘宠是前朝的人,他活下来的唯一目的不就是为父亲报仇么,当年先帝赐死他,也是因为他心怀私仇利用皇子。”
夏此安咬咬下唇,“我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只是觉得他这样的身份,若说出来,必然会让人怀疑忌讳,我以为不让你知道会更好。”
“哪个前朝遗脉不想复国重振大业呢,但只要他没有做任何反叛谋逆的事,他就依然是大齐的子民,不管他是姓程还是姓封。”
有些意外,夏此安没想到裴绍对于这件事反而如此宽容豁达,反观自己,倒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他不知道,封程那反叛谋逆的复国计划已经开始了,而自己,还是推动这计划的重要参与者……
若他知道,大概会恨不得杀了自己吧……毕竟他是那么忠于大齐……毕竟,他的父亲是为了守护大齐而死……
沉默片刻,魏灵宽又问道:“那他们发现你了吗?”
究竟有没有被发现,夏此安自己也不清楚……
“那个舟离,对我说的话很奇怪。”夏此安道:“我照你说的,弹了《灵川赋》,他确实有反应,但是很细微。临了,他告诉我以后不要再去了。”
“不要再去?去哪儿?明月楼还是他们的房间?”
夏此安嘟着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还说,我的琴艺好,心思也好,只是用错了地方。这是什么意思呢?”
魏灵宽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那应该是没发现吧。你既然已经弹奏了《灵川赋》,然后他又夸你琴艺好,就说明他应该是真心的。他若真的发现什么,该直接动手了。”
“也对,他说你琴艺好,应该是真的,我听明华夫人说,他们这些人常常不怎么打赏,所以技艺好的乐伎挑三拣四地不肯去,只有素乔这样差一些的,才勉强去应付。”
“不怎么打赏?不是吧,今天给了我不少呢。”夏此安因为出来的急,所以还没有换下明华夫人给她的衣服,她从袖袋里拿出那一锭银子和金子,摆在桌上,“瞧,这些都是他们给的。”
魏灵宽和裴绍盯着桌上的金银,目瞪口呆,不是说不打赏的吗,怎么给这么多?
“怎么偏偏给你了?”裴绍疑惑。
夏此安“啊”了一声,“不会是发现了吧?”
“发现了还给钱,他们钱多撑得慌吗?”魏灵宽白她一眼。
“那是为什么?”
裴绍轻咳一声,“大约是你琴弹的好。”
魏灵宽啧一声,“还不是为了你长得好,去那种地方的男人,不都为了美色一掷千金。”话落,收到了裴绍的眼神警告。
美色?夏此安这是第一次听别人谈起自己的美色……她从小和男孩子一般长大,倒没有特别关心过自己的美貌呢。原来美色这东西,还可以这么轻易换来钱财,以后她若不做这皇后了,倒可以去明月楼做乐伎,这钱来的可比在新平阁快多了,夏此安暗自打算着。
“这怎么不能说了,她自己长得美,我又不是有别的什么心思。”魏灵宽不满裴绍瞪他。
“你还敢有别的心思?”裴绍看着他,目光冷然。
魏灵宽正想争辩,想一想自己的处境,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缓了缓自己的脾气,又道:“我当然没有。但是有又何妨啊,我未娶她未嫁的……”
“她已然婚配,是我大齐的皇后!”
“开什么玩笑,你家皇帝还在我姐姐身边呢。”魏灵宽随口道。
裴绍绷着一张脸,“这事说来光荣是么?你还有理了?”
“我……”
“好啦,你们吵来吵去有意思吗?”夏此安出言阻止,“我们还是先想想眼下的对策,别吵那些没有用的。”
两个人倒是不吵了,却也不说话。
“赌什么气,孩子似的。”夏此安无奈道:“罢了,瞧你们这样子,今夜是商量不出什么了,我先回房了。你们有空慢慢商量吧,反正住在一起,方便。”
说完,就起身出门,回去自己的客房了。
魏灵宽看看她的背影,对裴绍道:“她是不是……生气了?”
裴绍瞪他一眼。不生气才怪呢,她冒着风险出宫来,他们两个却在这里拌嘴……他有些后悔,可是自己方才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些情绪失控,以前可从未有过……
夏此安回房洗漱后,躺在床上,望着床幔。
她倒不是生气了,就是太累了。穿着这身衣服累,弹琴也累,在明月楼的时候,紧张过度,更累……
想到明月楼……夏此安突然坐起身,那两锭金银……她落在魏灵宽房间的桌上了,想必他二人已经收起来了吧……
那么多钱,就这样没了……
夏此安再次躺回床上,这下不止身体累了,心也很累……
皇宫。
叶夫人的住处来了人,是原先太子的侍妾,登基礼后,还未正式册封。宫里人都还笼统地称呼贵人。
“叶姐姐,近来可好?”
“我一切都好,吴妹妹,这是多久没见了,快坐。”叶夫人与她寒暄几句,便问了来意,“天这么晚了,妹妹这是有事?”
贵人吴氏笑笑,“我今日去见圣上,又没有见到。听说是皇后病了,在皇后宫里呢。”
“皇后病了?”叶夫人有些诧异,她倒没听说。
“是啊,说是病了,这些日子,三天两头的总是说身体不适。前几日,去汇报宫务的管事,还被拦在门外,说是什么人也不见。每次病,圣上都去守着。我都有些羡慕了。”
叶夫人面上笑着,心想,你哪里是有些羡慕啊,分明是嫉妒得紧。
吴氏贵人看叶夫人没反应,就问:“姐姐是……不知道吗?”
“自从皇后说天冷了,免了问安,我就没去过了。这几日大皇子有些风寒,我忙着照料,竟也不知道。皇后病得重吗?”叶夫人淡淡道。
“重不重的,谁知道呢。说是体恤咱们,谁不知道,皇后就是想独占圣宠。圣上从前还偶尔看看你我,可自从大婚到现在,面都没见过一次。这还不都是皇后的意思。姐姐还有子嗣,不像我们,真真是度日如年,这冬夜漫漫,我们可怎么熬啊。”说着,拿帕子擦拭并不存在的眼泪。
叶夫人笑笑,“我与你们也没什么不同。圣上对大皇子寄予厚望,大皇子课业重,每日也不得闲,我也就空坐在殿里罢了。”
“圣上现在是对大皇子寄予厚望,若日后,皇后有了子嗣,那可是嫡系,大皇子也就被抛在一边了。”
叶夫人没有说话。若她不知道实情,或许会信,可现在没有人比她清楚,大皇子是一定会登上皇位的。虽然她不清楚,皇后堂堂定北侯之女,如何会与前朝的遗脉有关系,但是她看得出,皇后是很听雪疾那位“舅舅”的话的,所以雪疾一定登基称帝,这点毋庸置疑。
吴氏说了半天,见叶夫人并不为她所动,于是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不如,我们一同去皇后宫里看看,皇后生病,我们侍奉在侧,也是理所当然啊。”
叶夫人轻轻摇摇头,“天这么晚了,我们前去,只怕会扰了圣上皇后休息,改日吧。”
“姐姐不去,那我就只好一个人去了。那妹妹就先告辞了。”吴氏说不动叶夫人,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于是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