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辞官了?”夏此安惊讶地喊了出来。
裴绍边笑着边按住了她挥舞的手,“人们都知道了,你不必喊出来。”
“为什么?李镜源苛待你了?还是——”
“什么都没有。是我自己想要辞官了。”裴绍依旧笑着,“信王他倒是苦苦挽留,不过我心意已决。”
夏此安板着脸,“我不答应。你为什么要辞官啊?你怎么能辞官呢?”
这万里河山和千万百姓一直以来都是他的理想啊,怎么能说辞就辞了呢?大齐动摇不堪,也是离不开他的呀……
“我想要去找你……”裴绍低声道。
为了她?为了与她厮守而辞官?太不值得了。
“你这样多不值……”
“值不值得,不是这样衡量的。”裴绍道,“既然我愿意,那便是值得的。”
夏此安很是动容,“我可以留下来。你不要辞官好不好?”
“婉之……”
“裴绍,如果你为了我而放弃了仕途,我会自责悔恨一辈子的。”夏此安很坚定道。
裴绍知道现在继续说下去,她也听不进,于是换了话题,“封程明日就要走了,你去送一送他吧,还有雪疾。”
!
“雪疾?雪疾他——”
“他没事。”裴绍温柔道,“你听到消息后吓坏了吧?雪疾一切都好,只是,他以后不再是大齐的帝王了。”
“这是封程的决定?”
“是的。你看这个。”裴绍将一份帖子递给她。
原来,雪疾这半年病情时有发作,封程心里担忧得厉害,于是找了机会去见了雪疾一面,同他讲述了前因后果,告知了他的病情,让雪疾自己选择。
雪疾这孩子,很懂事,也不愿意给别人增添负担,便让舅舅封程做主。
封程权衡再三,决定带雪疾离开。
复国已经实现,但是他扪心自问这件事并没有让他那么有成就感,一切都是虚无的。
但是雪疾是姐姐程长令唯一的孩子,封程不忍心让他年纪轻轻都殒命。
于是,丞相裴绍,大将军李镜源,还有张却等人,便被封程邀请去商讨此事。
后来大家一致决定,让这个有前朝程氏血脉的体弱多病的孩子离开皇宫,而最后的皇位,自然就落到了大将军李镜源的头上。
他们也曾想过让李谭毅来坐这个龙椅,但是思来想去,李谭毅年纪小,且又是越王的外甥,出于种种顾虑,他们最终还是定下了李镜源。
还好李谭毅并未有什么异议,他对于小皇叔李镜源一直是敬畏崇拜的,宗室里没有反对,所以继位的事还算是顺利。
而裴绍,因为没有那个需要他辅佐的少帝了,加之自己一直思念着夏此安,于是便向李镜源提出辞官。李镜源当然不同意,还让瑜城来劝了几次,但是裴绍心意已决,还是辞去了丞相一职。
夏此安听后,才明白,原来这传闻中的顺京之变,竟是早就商量好的一场戏罢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她还以为,雪疾是真的英年早逝了,以为李镜源真的动用了手段,以为裴绍真的走投无路了……
还好,她以为的这些都没有发生。幸好……
“他们要走,我既知道了,自然要去送一送。以后再见,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夏此安道,“你愿意同我一起去吗?”
裴绍应她,“好。”
这一次见到封程和雪疾,感觉跟以前大不相同了。封程变得洒脱随意了很多,不再愁容满面,雪疾也是一脸欢快的神情,真正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了。
几人话别,车马远去。
夏此安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就是如此,陪伴算计又忽然别离,后会无期。
她握紧了裴绍的手,至少这一次,她不要再跟他分开了,“我们去看看父亲吧,你可该向我家提亲了。”
向往自由不羁的她,愿意为了他停驻,愿意为了他染上世间凡俗的烟火气,这是多么深情的偏爱。
裴绍笑着答应她。
……
丞相辞官的事忽然在大街小巷传遍,不久就有了万民请愿。
躲在风华园不敢出门的裴绍此时甚是头疼。
他原本要离京的计划也搁置了。
近百人围在他的府门口,他一出门,人们便跪拜求他留任。搞得裴绍根本不敢露面。
“你的奏书李镜源他还没批呢,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了。”夏此安将宫里来的信件都丢给他。
“我倒是没想到,他能想出这样的主意。”裴绍叹声气。
这是在逼他留任啊。
夏此安一笑,“这样的法子不像是他想出来的,倒像是瑜城。”
裴绍气得咬咬牙,“以后,她省亲回来,不许给她开门。”
“才不呢,我同瑜城皓兰最是要好,我怎么会欺负她。”夏此安笑得欢畅。
裴绍忽觉不对,“我怎么觉得这事也不像是她的手笔啊……”
他抬眼看向了夏此安,莫不是眼前这个可气的,去对瑜城吹了什么风?瑜城和圣上这才出了这个主意拿捏他?
“你过来。”裴绍道。
夏此安朝他一笑,脚步轻快地逃了。
……
新帝登基大典之后,范丞相夫妇竟从家乡来到了顺京。原因有二,一是他们的女儿,当今的皇后,有了身孕,所以二老特来看望,二是他们的义子裴绍要娶亲了。
街头巷尾的人们都在议论,说这裴相娶的是莲九堂当家的独女。这胥家看着是商户,其实这里面可有着不寻常呢。听说胥家家主这独女的生母,是大兴先王,更是如今大兴王的胞姐。听说往上数两代,与皇室和定北侯张家都是有渊源的。这场婚事还是当今圣上亲自恩准责令办的,其中的利害关系,自是不必说了。
也有人说,这个姑娘与张家太后颇为相似,怕是裴相对于太后旧情不忘,才找了一个相像之人成婚……
闲话向来是少不了的,这些无所谓的流言终有一日会被冲淡。夏此安既然决定留在顺京,便已经做好了承受这些的打算。
她不在意。
只要能与家人相伴,与爱人厮守,与好友一起打发时光,她便很知足了。
裴绍与她的婚礼,被安排在秋日。
夏此安再一次穿上婚服,已经与当年初着婚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她不再迷茫不再慌张,幸福和欢喜在心间满溢。她知道,那一边,有她心爱的人在等着她,不离不弃,直到白首。
婚车队伍从风华园出发环城一周来到了胥家林雀园门前,半个城的人都聚在这里沾喜气。胥家家主更是在府外的几家酒楼开了流水席,与城中的百姓共贺喜事。新娘上了婚车,接受路边人们的祝福,再环城一周,进到风华园。
这是风华园近百年来最热闹的一次,朝中与裴相交好的官员都携家眷到了,圣上皇后亲临,人们争先向裴相敬酒说吉祥话儿。皓兰和皇后瑜城都守在夏此安身边,一边帮她打理礼服凤冠,一边与她闲谈。
皓兰的孩子在夏此安脚边蹦蹦跳跳,叽叽喳喳。
夏此安喜悦地笑着,她说,“这大概是我这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了。”
“胡说,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皓兰笑骂她一句,“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这般不会讲话。”
“是啊,福气都在后面呢。”瑜城也道。
害怕劳累到已经有孕的皇后,夏此安打发了她去休息。
盛大的婚礼,有了帝后的观礼,显得更加庄重。在一声声贺喜声里,夏此安与裴绍行过了礼,成为夫妻。
婚宴到深夜方才结束,红烛直亮到天明。
丞相夫妇伉俪情深举案齐眉的佳话久久在顺京流传,原本的蜚语流言也都不攻自破了。
次年,夏此安有孕。尽管新帝登基后,积累了许多的事务,裴绍又兼任了太傅,但他还是抽空回来,想要多陪伴她。
大齐渐渐趋于平稳,朝堂上选拔人才任用,地方近年也少有天灾,边境少了纷扰战事,百姓安居乐业。
夏此安整日里在家中养胎,偶尔也与皓兰江夫人一起在茶楼小坐,逛一逛胭脂水粉铺子,或者是布行,买衣料为家人做新衣。
每月到了十五,她也会跟裴绍一起去看望父亲。父亲最近忙着生意,四处奔走,但是每逢十五必然会回家来,准备一桌好菜,等待他的女儿和女婿。
冬日,夏此安生下一女。这是裴绍的第一个孩子,他欢喜不已,整日抱在怀中逗弄,翻阅了诗书典籍为她取了名字,极尽宠爱。
时间慢慢过去,夏此安的生活丰富起来。
她后来又有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她会和姐妹几个商量为孩子们延请名师,也想要让儿子早早地学习骑射。每当她与好友们聚在一起,孩子们便会玩耍打闹乱成一团,很是可爱。裴绍每日回府也会同她说一说朝上的事,偶尔还会问一问她的主意。
大兴隔几个月都会有消息传来,或是书信,或是稀罕物件,夏此安都会告诉孩子们,这是他们的舅舅来信了。
裴绍作为太傅,自是要教导皇子太子的,可是孩子们太顽皮,让他头痛不已。为此李镜源还幸灾乐祸。夏此安一次带着孩子进宫去看望瑜城,她的儿子便闹着要让皇帝姑父陪他放纸鸢,李镜源打不得骂不得,只好随了他。事后夏此安回家告诉裴绍,裴绍竟开心极了,嘲笑李镜源也有今日。
有一次夏此安收到了封程的来信,对方先是恭贺她成婚育子,又说自己没有来观礼很是过意不去,以后再见定要送她一份重礼。
封程与雪疾一起去了南方,何御医说,那里更适合雪疾养病。封程依旧还是一个人。
新平阁如今的阁主是沈沉州,他的手段治理新平阁不成问题,封程很放心把一切交给他。
听说雪疾与当地一家乡绅的女儿情投意合,封程说,若是雪疾成婚,定然要请她来。
封程的信中还问起大兴来联姻的那个小郡主,说是雪疾认为自己耽误了她的青春很是有愧,若是夏此安有能力有办法,不如送她回大兴去。
“晚了,人家都已经是李谭毅的世子妃了。”裴绍在一边道。
“可不是。”夏此安也笑。
他二人一起坐在书案边,一个批奏本文书,一个给亲友回信。
窗外晚霞映染天边,孩子们在花园中嬉戏。
经受纷乱的大地,此时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每一个小家,都和乐安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