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普通石头才是真老大(1)
幽默作家2024-06-15 19:283,025

   鸭子很喜欢群山之间河流中一个叫梅子荡的水潭。

   从河岸下去,有一个十多平方米的像大鳖(当地叫团鱼)背一样光滑的石块,凭空突入水面,而且刚好比水高一尺。有时水涨一点,就看见水在团鱼背上慢慢上升浸润滚动,十分好看。这石块的前面,就是一个一亩大的绿水潭。上游的河水由一个长长的水滩,泛着水花流入水潭;又在水潭的下方,由一个长长的水滩泛着水花流出。

   这是妇女们洗衣服的地方。

   是孩子们洗澡的地方。

   也是水牛滚澡的地方。

   这是人钓鱼的地方。

   有时站在石块上面,可以看见清水里中下层游动的百千鱼们,大小不一,白色的肚皮与红色的尾巴在下面迅速地闪动。

   而这块突入清波的石块背后,则是一个半里长由低而高的山谷。山谷的两边,全是不知道有多少亿万年历史的砾岩,也就是我们平常看见的西南地区的那种花岗石,它们的面孔比世界上最麻皮的麻子之脸还要麻几百倍——那是亿万年的风雨蚀就。山谷的上面则是以松柏为主的树林,里面夹杂许多不认识的树种。山谷里全是草呀花呀树呀的长满着,非常茂密。而在山谷的正中,竟然有一柱石峰,约三层楼高的样子,也许十个人可以合围。石峰高于山谷中的花草树一人多高,坐在石峰上,刚好可以欣赏山谷中的一切风景。

   鸭子发现了这处风景后,经常在梅子荡里洗漱嬉戏够后,飞到这石峰之上,蹲在石峰上面,休息与看风景。

   听山谷花草树们的争吵。

   鸭子觉得,花草树们的争吵,真的非常有意思。

   这天,鸭子又听见山谷的花、草、树们开始争吵,相互攀比计较了。

   事情的起因,是坡正中的一小片草坪上,悄悄地生出了一小片玉米菌。玉米菌,很美的菌类,上面色泽金黄,里面褶皱分明,个子不大不小,在菌类中属于美丽一族。可叹的是,它们从长出来,到成熟腐烂,只有几天的时间。

   贴地生长的铁线草说:“可怜的玉米菌,虽然好看,生命却如此短暂。”铁线草一般都是贴地生长的,身体只有鞋底针大小,像一个只有经络的草帽。无疑,铁线草,是山谷里最矮的植物了。

   旁边的车前草对铁线草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车前草是一种叶片比较大的植物,虽然它也是贴地而生,但比铁线草高多了。而且,到了秋天,它的当中,还要开一朵一尺高左右的花朵,尽管这花朵非常不好看。

   铁线草说:“我可比它们时间长得多。”

   车前草说:“你就是三个季度。春天长出来,夏天晒得半死,秋天枯萎,冬天只有干枯的尸体了。”

   铁线草说:“车前草先生,难道你比我好多少?”

   它笑着说:“至少一年又一年,我有绿叶与嫩芽。”

   这时,鸭子听见车前草旁边的地瓜藤咳嗽了一声。地瓜藤说:“车前草老弟,你就不要欺负铁线草了。你与我相比,不就差几个档次了吗?”

   鸭子知道,地瓜藤是这山谷里一种奇特的植物。地瓜藤的根,一般有拇指大小,可是它却可以从根部出发,分两三支,向四周窜得很远,一两米,甚至一两丈。地瓜藤永远贴地而生,它的藤有短促的须扎入泥土。地瓜藤的藤虽然可以窜得很远,但是,它的叶片,却小得可怜,与长长的根完全不成比例。地瓜藤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它要结一种果。夏天青的,夏末秋初,果已经成熟,是红色的,也只有拇指大。要是在没成熟的时候,你摘下这果,剥开,会有一股白色的非常粘稠的浆涌出来,紧紧粘着你的手掌,而且迅速变成了黑色,一般洗不掉。孩子们将成熟的红果摘下来丢进嘴里,咬几下,哇塞,那个甜与香,天下罕见。地瓜藤厉害的地方在于,即使到了冬天,叶子可能在霜雪煎熬中伤痕枯萎,但是它窜得极长的藤的皮肤,始终保持着充沛的水份而鲜活。

   车前草听地瓜藤在对它说话,只得说:“那是!”就闭了嘴。

   山谷中最多的茅草对地瓜藤说:“地瓜藤老弟,你要是能够高过我们任何一根茅草,头可以像蛇一样伸出茅草,向世界呐喊一声‘我出来了’,我就认你为老大。”

   茅草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最贫穷的那些岁月,虽然多,却长不出片来。未长出来,就被牛羊的嘴巴与打柴禾的孩子们的刀消灭了。现在的茅草,因为时代好,封山育林,很多茅草都有半人高了,而且成片生长,无任何人来打扰它们。以致今年的茅草,都从往年干枯的茅草中长出来,茅草下面,铺垫着年年干枯腐烂的茅草。现在的岁月,是平凡的茅草扬眉吐气的时代。

   地瓜藤一听茅草的干扰,羞愧地不再吱声。是的,它虽然比车前草强大无数倍,但它因为永远贴地而生,甚至不能在平凡的茅草丛中出头,只有羞愧沉默。

   “哟,茅草竟然也有骄傲的时候!”鸭子听见这话,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茅草上面,一种不知道名的小黄花,在那里嘲笑茅草。小黄花长在一棵不知名的小树上面,树高一米五左右。它的叶子细小,枝条纯青,树皮十分光滑。鸭子不知道这是什么树,更不知道是什么花。嘲笑茅草的,是几朵小黄花中最小的那朵,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它的花瓣竟然有一道伤口。

   茅草抬头看了一下它,说:“小黄花,你以为你很漂亮,有资格说我?”

   小黄花说:“我不屑说你,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那么对待地瓜藤。至于我有没有资格说你,我真的不屑一顾。因为我们属于不同的世界,你是草,我虽然是比较差的花,可我毕竟是花呀!花比草,不说也高贵好多倍。”

   茅草气坏了,但花高于草,这是大自然的规则。人们总是说花美,不可能说茅草美。

   “我说小黄花,你永远闭了你那张小嘴如何?不然,我不客气了。”鸭子又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这个山谷里的花王说话了。这株花王,生长在石峰对面的一个土坎上,有两米左右高,一大簇。这是什么花,鸭子也不知道,但是它开的全是紫花的花朵,巴掌大一朵一朵的紫色花,非常灿烂,十分好看。显然,它是山谷里最美的花树,鸭子在石峰上玩了多次,都听见大家叫它花王。

   小黄花听见花王在批评自己,吓了一跳,说:“是,花王!”

   花王教训它说:“你虽然比茅草美很多倍,但是你要牢记一句话,花无百日红!所以,你永远要学会低调。”

   正在给一片小树讲课的一棵大树,暂停了讲课,对花王说:“算你识趣,对手下有个正确的教育与约束。我才说给孩子们讲完课,好好地给你们花朵们上一堂清醒的历史课,让你们知道自己在大自然中是什么微不足道的角色。我觉得你们这些一年能开几十天的花朵们,也太猖狂了,太井底之蛙,太不知道天地之悠悠了。”

   这棵大树是山谷里三棵最大的树王之一,资格非常老,它说谁,谁只有听。

   花王说:“惹你老生气,真是我们的错。我以后好好教育花朵们,低调谦虚,永远没错。说真的,在你老面前,我们说的什么,都是云烟。”

   大树说:“我都不敢高调,还说你们花草什么的?又再说,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小小花草,往往一叶障目,也最自大。记住,花王,人生的最高境界,是从高处追求卑微。”

   花王说:“好的,谢谢前辈指教。”

   花王在大树面前,当然只有低调谦虚。因为花王从它爷爷的爷爷那里就听说,那时的大树,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它几百岁了,六百岁还是八百岁。

   这时,鸭子听见上面不远的一棵巨大的低矮老树咳嗽了几声。大树一听低矮老树的咳嗽,立即躬身对它说:“祖先,我知错,你教过我多次,我还是记不着。其实我应该埋头做自己的事,不要有一点张扬。我更不该批评人家花朵,我们属于不同的世界。”

   另一棵低矮的老树,点头地再咳嗽了几声。

   鸭子觉得山谷中,最奇怪的就是这两棵低矮的老树。它们都要七八人才能合围,但都只有一丈多高,算是山谷中树木中的老矮子。它们的树身当中,都是空的,只有四周单薄的身上,仿佛那些树皮上,才长了些枝桠出来。在风中摇曳的树叶,表示它们还活着。它们可能有一千多岁,也可能三千多岁,也可能八千岁。大树反正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有多大,所以只能叫“祖先”。

   鸭子在心里想,还是老树厉害。几声咳嗽,就立即让争吵攀比一个比一个厉害的花草藤树们在山谷里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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