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业里的惊雷
秦默推开高二(7)班教室门时,晨光正斜斜地打在讲台的新粉笔盒上。那抹亮黄色在斑驳的黑板映衬下,像颗刚剥开的柠檬糖,透着股不合时宜的甜。
“作业。” 他把教案放在讲台上,声音不大,却让交头接耳的声音瞬间掐断。
李飞第一个站起来,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稿纸,绿毛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秦老师,那煎饼摊大妈说我是来砸场子的,差点用擀面杖打我。” 他梗着脖子,却在看到秦默镜片后的目光时,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这是我算的账,她每天能赚…… 两百七十三块五。”
稿纸上的数字歪歪扭扭,旁边还画着个哭丧脸的小人。秦默接过稿纸,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油污 —— 看来这小子是真蹲在煎饼摊旁算了一早上。
“不错。” 他把稿纸平摊在讲台上,“成本扣除了吗?煤气费、面粉钱、鸡蛋损耗,这些都得算进去。”
李飞愣住了:“卖个煎饼还要算损耗?”
“不然你以为你爸的矿场,为什么每吨煤的成本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秦默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 “成本核算公式”,“今天的附加作业,去问问你爸,他第一次算错成本时,被你爷爷罚站了多久。”
教室里响起一阵憋不住的笑声,李飞的脸涨得通红,却没像往常那样炸毛,只是闷闷地坐下了。
王浩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手里拿着个油腻腻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枚食堂阿姨给的小红花贴纸。“报告秦老师,碗洗完了。” 他瓮声瓮气地说,肥厚的手指关节处还留着洗洁精的味道,“食堂阿姨说,我洗的碗比洗碗机还干净。”
秦默看着他校服上沾着的菜汤渍,忽然想起昨天这小子露出的 “不服就干” 背心。“很好。” 他接过那枚皱巴巴的小红花,“知道为什么让你洗碗吗?”
王浩摇摇头,绿豆眼瞪得溜圆。
“你同桌上网吧那天,偷拿了你藏在储物柜里的零花钱。” 秦默的声音很轻,却像颗石子投进王浩的心湖,“他说怕你揍他,所以不敢告诉你。但你这三天洗的碗,够买十个他最爱玩的游戏皮肤了。”
王浩猛地转头看向同桌,那男生吓得缩成一团,却在王浩的目光里,慢慢低下了头:“对不起,胖子……”
“算了。” 王浩挠了挠头,露出个憨憨的笑,“以后别去网吧了,我带你去打球。”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秦默的嘴角微微上扬,目光落在陈瑶身上。
陈瑶攥着个笔记本,指尖泛白。她今天没穿露脐装,换了件简单的白 T 恤,只是黑色指甲油依旧醒目。“秦老师,我去养老院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张奶奶给我讲了她年轻时的事,她…… 她以前是教书的,跟您母亲是同事。”
秦默的动作顿了顿:“我母亲教过的学生,现在大多成了各行各业的栋梁。”
“可张奶奶说,您母亲当年因为保护学生,被地痞打伤了腿。” 陈瑶猛地抬起头,眼里闪着倔强的光,“她还说,您母亲最讨厌学生仗着家里有钱就欺负人!”
这话像颗炸雷,在教室里炸开。李飞的脸瞬间白了,他想起上周堵着低年级学生要钱的事;陈瑶也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 她上周刚让司机把挡路的自行车扔进了垃圾桶。
秦默没说话,只是从教案里抽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朴素的蓝布褂子,站在老教学楼前,身边围着群朝气蓬勃的学生。“这是我母亲。”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暖意,“她临终前说,教育不是把篮子装满,而是把灯点亮。”
他把照片贴在黑板旁,用粉笔在旁边写道:“今日作业:给父母洗次脚,并记录他们的反应。”
“什么?!” 李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爸天天应酬到半夜,一身酒气,我才不给她洗脚!”
“你爸的矿场整改通知书,昨天已经送到他办公室了。” 秦默淡淡道,“他昨晚喝的不是应酬酒,是愁酒。”
李飞的嘴张成了 O 型,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瑶咬着唇:“我妈说女孩子要矜持,怎么能给人洗脚?”
“你母亲的税务师资格证,明年就要年审了。” 秦默看向她,“她昨晚在书房看资料到凌晨三点,你没听见她揉肩膀的声音吗?”
陈瑶的眼圈瞬间红了,她想起昨晚确实听到书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还以为是母亲在偷偷看剧。
放学铃响时,秦默走出教室,发现刘梅正焦急地等在走廊里,手里拿着份皱巴巴的投诉信。“秦老师,不好了!” 她把信塞过来,“七班家长联名投诉你,说你布置的作业简直是胡闹!”
秦默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落款处密密麻麻签着十几个名字,为首的正是李飞父亲的大名。“刘主任,” 他把信折好放回口袋,“明天下午三点,让家长们来学校一趟吧。”
“什么?” 刘梅的声音都变调了,“他们要是闹起来,校长都压不住!”
“放心,” 秦默看向操场上正在给低年级学生捡篮球的王浩,和帮煎饼摊大妈收摊的李飞,“他们会感谢我的。”
夕阳西下,秦默走出校门时,手机响了。是秦家的特助打来的:“家主,欧洲分公司的并购案遇到点麻烦,对方董事长说必须跟您亲自谈。”
秦默看着不远处陈瑶正扶着张奶奶过马路,老人的手搭在陈瑶胳膊上,像握着稀世珍宝。“告诉对方,”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明天下午三点有个重要的家长会,没空。”
电话那头传来特助倒吸冷气的声音,秦默却挂了电话,慢慢走向停在街角的自行车。那是他今天特意让管家准备的,除了铃铛不响,浑身都响,却比任何一辆宾利都让他觉得踏实。
路过煎饼摊时,大妈笑着递给他个刚出锅的煎饼:“小伙子,你教出来的学生,懂事多了。那个绿毛小子,今天还帮我赶走了收保护费的混混呢。”
秦默接过煎饼,热气腾腾的香气钻进鼻腔,让他想起母亲当年总说的那句话:“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他咬了口煎饼,芝麻的香气在舌尖弥漫开来。远处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高二(7)班的教室里,灯还亮着。李飞正趴在桌上,一笔一划地给父亲写道歉信;王浩在帮值日生擦黑板,庞大的身躯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陈瑶则在给养老院的张奶奶打电话,声音甜得像刚化的蜜糖。
秦默推着吱呀作响的自行车,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知道,改变这群孩子很难,但他有足够的耐心。就像母亲当年种下的那棵香樟树,如今已亭亭如盖,守护着这所承载着无数故事的学校。
明天的家长会,注定不会平静。但秦默不怕,因为他知道,每个叛逆的灵魂背后,都藏着一颗渴望被理解的心。而他要做的,就是用爱和智慧,打开那扇紧闭的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