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这样,轻柔也仍不敢相信先帝的诏书中,原本是写着赫连骁继位。毕竟“长子继大统”,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先帝不可能破除,且他本人也是惧太后三分的。
所以在轻柔、以及当时宫里的下人看来,皇后要小儿子继位,简直是无理取闹、无视祖宗规矩!
但温庭晚认为,皇后有足够的理由:
“赫连双子不是孪生吗?如何分长幼?”
不错!
这就是皇后敢明目张胆的力挺赫连骁,的原因所在!
“这……”轻柔彻底语塞,脑子里又开始混沌起来。
直到温庭晚这句话响起:
“只恐连皇后自己都不知,两个儿子谁长谁幼,全凭当时产婆的一句话!”
闻言,轻柔如遭雷击,瞳孔瞬间放大,猛地记起一件宫里的传闻……
*
据宫里的资深下人所称,两位皇子出生时,皇太后就在现场。当时她先抱起赫连骁,却遭来这厮很不老实的一脚踢在脸上,顿弄得脸上一团血像个花猫……
要知道当时的小孩都是顺产,出来后身上都带着血。赫连骁竟然如此对待太后奶奶,那自然而然,注定了这对祖孙无眼缘!
皇太后立马冷脸,毫不客气的放下他。抱起随后从母体中出来的赫连宸,宣布这婴儿为长子!
所以,赫连宸的“长子地位”,是太后奶奶一句话而定的!
得感谢赫连骁的那一脚……
至于当时的产妇皇后,都痛得快昏厥了。压根没看清哪个孩子先出来,哪个后出来。
综上所述,赫连骁对皇位归属的不服,是有原因的……
岂能接受“一脚定命”?
*
以上这些,温庭晚虽不知,却也能猜透赫连家族每位长辈的心思。但见她深深吸口凉气,继续分析道:
“之后,随着双子的慢慢长大,赫连宸毁容,赫连骁得势。先帝和皇后,其实都想把皇位传给赫连骁。奈何祖宗定下的规矩难破,先帝有所顾及,皇后却以‘孪生子难分长次’为由,在此事上跟太后起了冲突……”
轻柔虚弱无神的瘫坐在地上,静静听着。云里雾里中,只感自己很不争气的,越来越赞同公主的分析。
“夹在母后与妻子之间,先帝焦头烂额。便想了个招,早早立下诏书,束之高阁,谁也不准看!”说到这里时,温庭晚已基本理清皇后的反对来自哪里。便一声冷笑,狡黠看向轻柔,“知道先帝为何要这样做吗?”
“……”轻柔呆呆摇头,行至此,已全然丧失思维能力。
“一方面,他要让母亲和妻子闭嘴,因为诏书里写的是长子继位!是以皇太后才会安心,而皇后也不便再与太后起冲突,自然而然就会将埋怨的对象,转向他这个丈夫。”
简言之,化解婆媳矛盾。
但温庭晚也知,先帝的意图远不止这个,便自信狡黠的继续道:
“另一方面,先帝是在等你家太后驾鹤而去,等这股阻力,自己消失!”
“……”轻柔浑身一震,不敢多言,亦是不敢相信。
而温庭晚轻松的分析仍在继续:“如猜不错,当时皇后提反对意见也只是一阵子,很快她便消停了,对吗?”
“……”轻柔呆呆点头,已全然丧失思维能力的她,只能跟着温庭晚的思路去回想,去如实回应。
“所以说,你家先帝是带着皇后一起,给太后设了个套呢!”却见温庭晚缓缓蹲下,拍着她的肩,嘴角的嫣笑甚是狡黠,“先让皇后吵一阵,让那老人家掉以轻心。随后先帝再将真实意图给皇后道明,告诉她,诏书内容是——子继位!”
轻柔听懵:“这,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长子的名份,可以拨乱反正,拿当年的产婆说事就成!”温庭晚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起身走到桌边坐下,一点点分析道来,“但这肯定会遭到皇太后的阻挠,所以先帝和皇后将诏书束之高阁,坐等老太后归西。”
说着拿起茶杯,轻轻一声叹,慢条斯理的拨弄着茶杯盖,“唉,如此用心良苦,也算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啊!”
“……”轻柔无言以对。
因为公主的分析,跟很多事都对上了:若宫里传闻不假,赫连宸“长子”的地位就是来自皇太后的一句话,那先帝和皇后此举便顺理成章……
给“长子”的身份拨乱反正,总归要顾及皇太后的脸面。等老人家百年归西后,再让产婆和当时接生的丫鬟们将事实道出,那赫连骁长子继位,就非常名正言顺!
“可很遗憾,先帝夫妻俩的如意算盘,还是被老太后察觉到了……”
温庭晚一句话,将轻柔的思绪拉回。但见公主举着茶杯,美眸略带愤然的眯起,字字如针的分析道,
“于是,太后在一气之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帮孙儿赫连宸策划一起纯阴女子招魂救人的戏码。让轻罗潜入先帝寝宫,篡改诏书!在长子二字后面,直接加上赫连宸三个字!”
闻言,轻柔一阵摇头苦笑,直至笑出泪来,她才深深吸口凉气反驳道:
“呵,诏书何以篡改?后面加上的三个字,宣读诏书的公公难道看不出?且那天宣告时,皇后也在场,也看了先帝亲笔题的诏书……”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温庭晚秒接话,急匆匆走过来,抓着轻柔的双肩,一脸郑重的问,
“你说实话,你姐是不是有模仿他人笔迹的技能?”
言外之意:没在原本的诏书上篡改,而是直接换了份假诏书!
至于原来先帝亲笔的那份诏书,不用问,被轻罗私藏了!此女身上的证据、要挟赫连宸的把柄,就是这份诏书!
如此才能解释,即便被人要挟,赫连宸也没半点做贼之心虚,不仅没要轻罗的命,反大胆放走了她。因为原来那份诏书,写的是“长子继位”。只要没人给“长子次子”拨乱反正,轻罗的那份诏书对他皇位就构不上威胁,只能让他卷入一场“偷换诏书”的风波中……
而揭开后,赫连宸也很好甩锅!
声称此女对他爱之深,以致于担心他不能继位,便自作主张的换了份内容明确的假诏书,哪知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所以,除掉此女才显心虚。索性光明正大的放她走,才能让别人看到他赫连宸的“磊落”!看到他对皇位的名正言顺,和理直气壮!
这是温庭晚的思路,我们只能说,不一定全对。也许在那件事后,赫连宸恨不得将轻罗碎尸万段……
但至少有一点她猜对了,诏书,就是被轻罗换了!
可此刻的轻柔,还是呆呆摇头,似是否定了温庭晚的判断?
但见此女目光无神的解释道:
“我和轻罗,大字不识几个,何以模仿先帝笔迹?”
闻言,温庭晚稍愣片刻,继而皱眉追问:
“那赫连宸呢?他是不是有这项技能?”
“……”沉默中,轻柔再度摇头。
温庭晚彻底愣住……
莫非自己猜错了?
正想着,就见面前的轻柔魂不守舍的站起身,深深吸口凉气后,话锋一转道:
“但是公主,也许您没猜错……诏书,就是被轻罗换了!”
闻言,温庭晚狠狠一愣,继而惊喜问:
“你想通了?”
轻柔点点头,无限神伤的走到桌边坐下。此刻心灵受到重创,她也顾不上此举有没有失礼。公主站着,她却坐下?
轻轻扶额,在一团乱麻的思索中,她道出一句:
“长安宫中人尽皆知,皇太后,是书法高手!”
只这一句事实,便解释了一切。诏书,来自太后的伪造。
“这就对了!”温庭晚瞳眸惊喜一亮,没空安抚桌边轻柔的悲伤沉重,她自顾自的感叹道,“奶奶助孙子窃取皇位,真乃史无前例啊!呵呵,父亲和母亲,却只能双双吃哑巴亏?”
说着,瞟了一眼桌边的轻柔。
却见这丫头在黯然神伤、目光无神中,再度轻轻摇头。
某女瞬间有愣住:“怎么,我说错了?”
一脸的费解,搞不懂这丫头莫名其妙的摇头为哪般。严重怀疑轻柔是受到惊吓后,脑子烧坏了。
却不知此刻的轻柔,思维空前的清晰!
但见她眼眶泛出悔恨的泪,沉重道出一句:
“公主,吃哑巴亏的,是太后!”
“啥??”这回轮到某女犯迷糊了,忙走过来追问,“这从何说起啊?”
轻柔长长叹口气:“事已至此,奴婢也不隐瞒了。”
说着站起身,欲再度跪在她面前,被温庭晚扶助。一个点头示意,让她坐着说。轻柔含泪致谢,并没拒绝,便坐在桌边,忧伤回忆道,
“先帝大病苏醒后,神志变得不正常,皇太后就已经后悔了。奴婢记得那阵子,太后经常来找赫连宸和轻罗秘密问话,每次都把奴婢支开……虽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但奴婢知道,多数时候谈话的结果,不尽人意。因为那件事后,赫连宸虽顺利当上太子,却跟奶奶之间明显疏远了。”
说这段话时,轻罗已没再称呼“陛下”,反两处都是对男人直呼其名。可以看出,她心灵受到了暴击,已不太认可主子的为人。
温庭晚秒看出,便问:
“所以呢?你怀疑什么?”
“呵,呵呵,哼哼哼……”
轻柔一连几声仰天苦笑,直到两行泪潸然而下,根本抑制不住。她才将自己受到温庭晚一席言论启发后,心里最大的推测,一字一顿道出,
“也许先帝的病重,是有人下毒!太后蒙在鼓里,被人……利用了!!”
“啥??”
温庭晚瞪大眼睛,惊得不是一点点。
即便能猜出“篡改诏书”,她也断断猜不到,赫连宸和轻罗竟敢谋害先帝,还特么不动声色的利用太后?
太猖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