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关键点还是夏景煜啊!”
某人装模作样一声叹,渐渐将话题归拢。语气故作犯愁,眸光却暗藏狡黠。见温松谱摸着胡须陷入深思,他趁机以退为进道,
“如果大人没能力拉拢此人……”
“莫慌,莫慌!”
老人打断,很清楚对方想说什么。昨日马车中,男人半句不离夏景煜,温松谱又岂会不自知?此刻虽思维被他扰乱,却也不失往日之冷静,
“容老夫好好想想,琢磨琢磨。”
“……”陈骁便也闭上嘴巴,深知不宜再多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心里却也按捺不住的呐喊:还想个屁啊!赶紧飞鸽传书给夏景煜,告诫他珍爱生命、远离苏孟德。哦不,远离昭月……
叫他赶紧跟老子联手,这样一来,你大夏“一老一少”两根顶梁柱都会被老子捏在手里。轻轻一折,就能扳倒。
这才是陈骁的御敌之道:除掉一个人,必先亲近之!
毕竟就目前的形势看来,“派罗门暗杀夏景煜”的胜算不大。且,这是一步激进莽撞的废棋。正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夏景煜之死若激起民愤,夏国就有千千万万个夏景煜冒出来。
故,最好的办法,就是描黑此人的立场,削弱其在夏国的影响力!
正所谓“万乱之首,莫过于人心”,夏国连夏景煜和温松谱都愿倒向我赫连骁,其他人将会作何感想?
此乃,妙棋!
就等温松谱松口……
但见片刻的深思后,老人一脸凝重的看向他,双唇微微翕动,似是对什么事不便启齿、有所犹豫?
陈骁便道:“大人有何顾虑,不妨直言!”
“恕老夫斗胆问一句,事成后,都督打算如何安置夜慕寒?”老人问道。
且,他说“安置”,没说“处置”,足可见温松谱的小心谨慎。
陈骁一听便懂,原来老人最大的心头顾虑,仍在夜慕寒!
道理很简单:你特么既要策反夜慕寒,又想跟我合作。但我温松谱跟那厮水火不容,事成后,你会用怎样的态度对我们?别弄到最后,你丫反过来助夜慕寒篡逆,扰我大夏内政!
讲真,此刻陈骁大可拍着胸脯回答:夜慕寒到时已成废棋,我必除之。
但他认为这样,不足以让温松谱相信。你懂的,仕途之人惯爱猜疑,你越是很肯定的往“白”里说,他就越是很坚定的往“黑”里猜……
所以,陈骁笑笑不作答,把皮球提给对方:
“大人希望本督如何安置此人?”
温松谱自是不会直言回答,叹口气后,他转身面朝门帘,摸着胡须,眼眸愤愤眯起:
“讲真,老夫恨不得把这王八羔子剥皮抽筋!他害我温家妻离子散,害我小女温庭晚含冤而死……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账外的温庭晚闻言,瞬间双眸被浸湿……
再度涌上冲动,想进去跟老父亲抱头痛哭。然后父女携手,共诛仇人!
可刚这样想着,就闻帐内的老父亲话锋一转:
“但老夫,也并非计较个人恩仇之人!”
温松谱说着转身,一脸凝重的看向陈骁,目光如炬,“一朝为臣,终身忧君!如能换我大夏百年太平,让小人逍遥一世,又有何不可?”
话落,温庭晚心里一凉,顿感五味杂陈……
父亲仍是从前那个心系朝廷和百姓的,温丞相!仍是那个胸襟豁达、能包容一切善恶的老人!连夜慕寒这罪大恶极的人,都能对其不计前嫌。为大夏,老父亲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为女报仇?
呵,只恐是说说而已!
如是菲薄中,温庭晚黯然转身,悄悄离开。已无心再去听二人接下来的谈论,只感复仇路上,自己从始至终,都是孤立无援。
这世道,男人们心里只有江山,只有社稷。女人们皆是棋子,是牺牲品。做夫君的,能为兵权牺牲妻子;做父亲的,也能为江山社稷,对女儿的冤死视若无睹……
别了,我的老父亲!
再无父女相认的那天,余生女儿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默默在身后,保你安享晚年。
至于如画江山,女儿爱莫能助。百世争斗,灰飞烟灭,最终谁得了天下,都与我无关!
就这样,温庭晚黯然离开,却忽略了老父亲此言,是话中有话……
看似在说:我温松谱,可以放过夜慕寒;
实则是试探:你赫连骁将来登基后,会否纵容此人?
所以,温松谱并没彻底中招,亦是不曾打算放过夜慕寒。尽管,他不放过的原因,仍是国患大于家仇!
站在他的立场,夏国的内忧和外患,同为重要:我和景煜助你赫连骁篡位,能保燕国百年不攻夏;但不能保夜慕寒的狼子野心,不扰夏之内政。所以,我们势必要防着你赫连骁将来登基后,反过来助夜慕寒祸我夏国。
而最好的防范就是:先下手为强,除掉夜慕寒!
以陈骁的聪慧和城府,自是一下子就听出老人的弦外之音,便轻松笑笑道:
“既然大人交心了,那本督也跟大人交个底!说心里话,你们夏国谁做皇帝,都跟本督无关。”
言外之意:我没必要除掉夜慕寒!
顿让温松谱心里一凉……
却也感他光明磊落,实话实说,没打马虎眼!
这就是陈骁的沟通艺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抓住对方的心理,该实则实,该虚则虚。进退自如,让对方欲罢不能。
于是,将老人的反应捕捉眼里后,陈骁又斗转话锋:
“但若是……”
故意欲言又止。
“怎样?”老人秒接话,心提了上来。
陈骁很满意,便暗藏居心,装模作样的皱起眉头,思索道:
“若是……若是岐王能被大人说动,肯助本督一臂之力。而此过程中,夜慕寒又来抢夺兵权的话……”
再度话说半句,把对方的胃口吊足。
温松谱很配合,忙紧张追问:“如何?”
陈骁阴阴一笑,这才把话说开:“那足以证明夜慕寒有篡位自立、夺权攻燕之野心。如此一来,本督和大人以及岐王,都没理由不除掉此人!”
言外之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你和夏景煜坚定跟着我走,老子有的是办法,帮你们除掉夜慕寒那厮。
温松谱一听便懂,但仍有顾虑:“那若是在此过程中,夜慕寒按兵不动,并未……”
很清楚男人有两个条件:其一,夏景煜必须倒来我方;其二,夜慕寒抢兵权。所以老人不得不担心,第二点是男人的托辞。
“放心!”
却见陈骁打断后,阴阴一笑道,“这厮必会有所行动!”
老人不解:“都督何以断定?”
陈骁摸着下颚阴笑,压低声音道:“大人忘了吗?本督正在策反他。”
言外之意:我可鼓动他去抢兵权,然后再以此借口,除之!
温松谱却没啥信心,感叹道:“就怕他不中招啊!想必都督也知,夜慕寒那厮狡猾无比,行事谨慎……”
“大人不必多虑!”
陈骁再度打断,掷地有声道,“就算他疑神疑鬼、猜天猜地,也必抗不住赫连宸的压力!”
说罢,坐回自己的帅案前,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
老人听得眉间一紧,走过来追问:
“此话怎讲?”
“有一计,叫人心慌慌!”陈骁郑重其事的,缓缓道来,“试想,若被赫连宸得知夏景煜也愿跟本督站到一条阵线。您说他能不慌吗?能不催促夜慕寒赶紧夺兵权?”
这话纯属顺势找借口,胡说八道。毕竟所谓的赫连宸,就是他自己。
可依然让老人听得茅塞顿开……
“所言甚是!”
温松谱睁大眼睛,点头感叹,“都督之谋略,老夫深感佩服啊!!”
虽被他迷惑,却也在交谈中悟到了一点:世上最厉害的武器,莫过于人心!
好一句“人心慌慌”!
此人,定能成大事!
吾辈,不能不防啊!
陈骁不知老人心里在如是感叹,不知温松谱如此看得起他,还在那趁胜追问:
“那么大人可愿……”
“成交!!”温松谱一口答应,干脆利落道,“叫人拿笔墨,老夫这就给景煜飞鸽传书!!”
实则暗暗打算:如何在传书中,不露痕迹的提醒景煜——防火防盗,防都督!
所以很明显,温松谱此举是虚以委蛇!
但同时他也认为,有必要鼓动并支持赫连骁篡位。毕竟燕国一日太平,大夏就一日寝食难安!最稳妥的,就是削弱其国力,让他们自个儿内斗去!
最好“双子夺位”,夺他个几十年!
如此一来,我大夏便能趁机安内、强兵健马。
“大人慧眼如炬、心明如镜,实乃贵国之瑰宝,本督之所幸啊!”陈骁忙故作谦恭的回应。
实则心想:管你是不是虚以委蛇,老子只要你飞鸽传书!即便夏景煜不中招,压根不搭理你,我陈骁也有的是办法对付此人!
但你温松谱可就没退路了,此信一出,你在夏国将永无翻身之日。只能乖乖跟着我回大燕,最后无可奈何的,做我大燕的老丈人!
没办法,你个老顽固政治立场劝不动。我做女婿的,只能来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