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
月光倾斜,洒在亭内男人孤寂的影子上。斑驳树影映衬着石桌上东倒西歪的几个空酒瓶,更显一片狼藉……
夏景煜独坐亭中,大口喝着闷酒。时不时几声苦笑传出亭外,直至最后,他豪迈又不失悲戚的唱了起来:
“锦府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故人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锦府,是夜长辞在夏国都城的故居、府邸。
男人“死”后,夏景煜被迫前去抄家,将锦府“收入囊中”。这些年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许任何人居住。
踏着悲壮凄楚的歌声,温庭晚缓缓走入亭中。眼角挂着残泪,心情亦是无限沉重。直至静静站到男人身后,她才轻轻唤了声:
“岐王……”
“呵……”男人一声苦笑,并未转身,“还叫岐王?!你要瞒我多久?”
悲愤的口吻中尽显唏嘘,坐在桌边借酒浇愁,他一杯接一杯,已经喝得发丝凌乱、涕泪如雨。
闻言,温庭晚猜想长辞来过,跟景煜已把大家的身份说开。便走上前坐到男人对面,举杯和他轻轻相碰:
“见到长辞了,是吗?”
“见??呵呵……”却见夏景煜更放肆的苦笑,长叹一声后,他讽刺道,“薄纱蒙面,藏于车中;无论我怎么恳求,他也不愿开门下车……这,也算见到?”
原来二人的见面,竟是这样!
对景煜都心生防备,长辞缘何?呵,还能缘何?他那不被祖国所容的身世!
“长辞有苦衷,景煜,你要理解。”颦眉微皱,温庭晚轻声相劝。
孰料,男人竟一下子情绪爆发……
“那我的苦呢?谁来理解?!”
但见夏景煜一把将桌上的美食美酒拂至地上,无限悲愤的吼道。
这反应,让温庭晚着实惊了下……
上一世她和夏景煜交情匪浅,还未曾见过他这般暴躁的一面。记忆中的景煜,是随时随地都能开玩笑的浪子形象,活得开心不羁。
但现在呢?从望月楼前见面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一张急躁焦虑的苦脸,直至此刻如火山爆发般的失礼?
是什么让他有如此大的改变?又或者,他本就有这一面,只是上一世她未曾见过而已?
静静看着他,温庭晚暗暗腹诽……
却见男人在泪水模糊中,苦涩叹道:
“五年,他走了整整五年!五年中,我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说着双手握成拳,狠很打在石桌上,悲愤一句,“若非今晚赫连骁来幽州这一闹,他夜长辞,是不是永远不会现身?!”
温庭晚:……
柳眉皱起。
能不能不要提“赫连骁”这三个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不配长辞冒死来救!
“还有你!”夏景煜越说越悲愤,仇深似海的指着她,“是不是长辞不说,你就将温庭晚的身份一直瞒下去?!”
其实,并非夜长辞主动告诉他,而是经受不住他没完没了的盘问:那昭月就是温庭晚对不对?你俩双双假死,皆潜伏于赫连骁麾下,到底要做什么?为何不能对我明说?!
女人垂眸一声苦叹:
“皆是冤死的亡魂,何以自曝?”
简单一句话,包含着多少辛酸和无奈,她认为男人会有所理解。
“所以呢?”
却见夏景煜无丝毫触动,缓缓起身朝她逼近,那双被酒染红的瞳眸犹如吃人的恶魔,
“你和他同命相连,现在执子之手?!”
闻言,温庭晚狠很愣住……
抬眸对上他那双猩红的瞳孔后,她深感费解。能看出男人眸中的恨意,却不知这份恨从何而起。
难不成就因为,她和长辞将身份都隐瞒了,他便恨?
又或者,他在恨他们所谓的“执子之手”?
天哪,夏景煜该不会是……
喜欢她吧?
脑子里刚刚闪过这个猜测,就见男人那张狰狞的脸,已凑到她眉睫之内,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
“温庭晚,我妒忌你!亦是不服你!”
话落,女人娇躯一震,这才恍然大悟……
“景煜,你?”
她惊诧,无比的惊诧!
要知道在夏国,龙阳之癖比别国还要禁忌!夏景煜作为皇家成员,不但有这份禁忌之恋,还敢一口承认?
卧槽,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其背后,又有着怎样的熊熊爱火?
温庭晚不敢想象,却见面前的男人把话说开后,猩红瞳眸里的仇恨也散去。呆呆坐回石凳上,夏景煜黯然神伤,喃喃自叹道:
“是的,我爱他!爱了很多很多年……谁也不知道,包括他自己……”
生平第一次见识传言中的“断袖”,温庭晚不敢有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感受。猛地缓过神后,她莫名其妙的焦急起来:
“景煜,你不能这样!你是,你是……”
想说,你是皇家血脉,是大夏的希望,不能有这份禁忌的暗恋!
却被男人愤然打断。
“夏景煜什么都不是!”
又一拳打在石桌上,夏景煜悲愤垂首,片刻后缓缓抬眸,恨恨的看向她,
“他夜长辞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温庭晚!”
“……”她哽咽无语。
已不知该作何感想;更不知今后该如何面对,长辞的这份情。
“他还说,夏景煜有罪!”
男人的诉说仍在继续,堂堂皇室成员,竟失魂落魄去拾起地上被摔碎的破酒杯,将那残留的酒渍抿干,如泣如诉道,
“拆散一世姻缘,把无辜的女人推入虎穴,致她枉死……夏景煜,罪不可恕!”
闻言,温庭晚狠很一愣……
心里燃起不好的预感!
“什,什么意思?”她惶恐不安的问。
“延庆寺前,一眼万年;思君之心,细雨绵绵……”男人起身看向长亭外的夜色,回避她的目光,自虐的吟诗道,“慕侣低翻柳影空,温泉流入营帐中。庭前鹊绕相思树,晚蝶惊雨觅芳踪。”
“……”
“这些情诗,本出自长辞笔下。却生生在鸿雁传书中,被夏景煜改了落款,署名……夜慕寒!”
闻言,温庭晚瞳孔放大,娇躯一震。
重活一世,能猜到那些情诗出自长辞笔下,被夜慕寒窃取。却万万猜不到,真相竟是这样?
罪魁祸首,竟是夏景煜?!
“你?!”
顿怒发冲冠,她拍案而起。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去斥责对方;不知该从何怪起。
但见男人转身,神色无半点懊悔。睁大眼睛,夏景煜挂着一副变态的表情朝她走了过来,一字一顿的讽刺道:
“你的前夫,并不爱你。是我夏景煜怂恿他去爱的……”
“为什么?!”
温庭晚恼羞成怒一声吼,说完就后悔。
还能为什么?因为她是他的情敌呗!
男人丝毫没被她震慑住,唇角阴阴的扬起,凑到她眉睫之内,挑衅道:
“恨我吗?”
“……”温庭晚忍,竭力的忍。
无形中也纵容了男人的放肆。
“可你摸着良心说,这事能全赖夏景煜吗?”却见他话锋一转,原本阴阴的语气瞬间又悲愤起来,“拿到情书后你不是也无丝毫怀疑?!这说明什么?大夏三英中你温庭晚一眼倾慕上的男人,不是长辞,仍是夜慕寒!”
话粗理不粗!
“……”温庭晚被怼住。
即便上一世延庆寺前的初见,她怀疑过那块上等玉莫不是长辞;可之后呢?拿到署名“夜慕寒”的情书后,她不照样是开启了少女芳心?
“被我说中了,是吗?”见她沉默,夏景煜唇角嘲弄的勾起,肆无忌惮的挖苦开来,“你却不知,当时的那厮已跟你庶妹温婉婉,有过不止一次的苟合!”
“!!!”
犹如一把巨锤打下,温庭晚的心震了三震。
这一点,她亦是没想到。一直以为夜慕寒是在跟她成亲后,才跟温婉婉勾搭上的!
“现在你来说说看,到底谁才是插足者?”
夏景煜不罢不休,一副“今晚不把她伤透就不消停”的态势,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变态的问道,
“温家姐妹,谁抢了谁的男人?!”
这话一出,女人忍无可忍……
啪一记耳光,重重打在他脸上!直接将他的头打偏!
夏景煜也丝毫没躲,似是就等着受她这记耳光。只是在被打后停了几秒,才桀骜的转过头来,迎上女人仇深似海的目光:
“恩怨还了是吗?”他问得淡然,继而荒唐又自虐,“那能不能,把长辞的心也还给我?”
话落,啪一声,又一记耳光落下……
温庭晚义愤填膺:
“夏景煜,你不配拥有长辞!”
说罢毅然转身,欲离去。
“难道你就配?!”
这一次的耳光,让男人如狂兽般爆发。一把将她扯了回来,夏景煜歇斯底里的将她抵在长亭的柱子上。心有不甘的瞪着她,无限鄙夷道,
“哼,一个被夜慕寒玩尽扔弃的残花败柳,有什么资格霸占长辞的心?!”
无休无止的辱骂和纠缠,让温庭晚倔强的扬起手,准备再给他一记耳光……
却被夏景煜有所防备的,一把捏住两只手腕!下一刻,男人将她的双手牢牢锁在她后腰,狰狞着脸咬牙切齿,
“声称忘不了你是吧?那行!老子今晚就把你毁了,看他还怎么惦记?!”
借着酒劲,他竟然……
欲行不轨之举?